色香味,为何色字当头?

人常说评价一道菜好不好,有三个标准,“色香味”。色香味俱全,就是一等的佳品,少其中之一就等而下之,少其中之二大概仅能观赏或勉强饱腹,至于三者都不具备就更不在本文探讨之列,更不用提了。
食物是用来吃的,但为什么对美食的评价标准,历来都要把“色”排在第一位呢?
自然界就能给人最朴实的答案。植物(通常是被子植物)的果实,经过长期的进化,成熟后往往会显露出鲜艳诱人的颜色,向外界发散着“我很好吃,快来吃我吧”的信号。这会吸引一些动物来吃这些果实,动物把果实(往往会连同种子一起)吞进肚子,没有被消化的种子则会随粪便一起排出。聪明的植物们通过制造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延续着自己的后代。
可见颜色与食欲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颜色对于人类的吸引是同样有效的,红色、黄色往往意味着甜美多汁,深深浅浅的绿色往往意味着新鲜、富含维生素……
在食物不再仅仅是饱腹之物的时候,运用各种食材、配料和烹调方法,调配好一道菜肴的色彩、乃至一餐中每道食物的色彩,是一种让食物更赏心、更悦目的艺术。据科学研究,这也是让营养摄入更均衡的方式呢。

原来“色字当头”很有必要,当一种食物难看到让人没有想吃的欲望,香和味恐怕就没有机会发挥了。
诗人们在诗句中,留下过很多巧妙的食物色彩搭配,让我们可以窥见古人餐桌的色彩,他们的食物美学。
首先想到的就是白居易的“红脍黄橙香稻饭”,颜色实在太美了。食材中有红色的鱼片、黄色的橙,白色的米饭,主食、肉类和水果全部都有了,膳食搭配非常合理健康,更妙的是色彩鲜明,望之惹人食欲。

韦庄这一餐也有点相似,“白鳞红稻紫莼羹”。也有鱼,不过是整条的;主食也是米饭,不过是红稻饭,比白米饭又升级了;加上鲜美柔滑的莼菜羹,汤也有了。色彩搭配是白色、红色和绿中带紫,别有一番清新的风味。
李石“青菜青丝白玉盘”,则是连餐具的搭配都考虑到了。青菜搭配白玉盘,绿色白色虽一派清素,却简约而不简单。而韩翃“鲙下玉盘红缕细”,则是另一番味道了,一种低调的奢华。鲙是生鱼细切,可以是片或丝,这里当是细丝了,因为“红缕”嘛,这“红缕”肯定不是深红、鲜红,当是泛着半透明质感的粉红色,搭配玉盘,越发显得温润、雅致。
生鱼片是古人很热爱的食物,《齐民要术》中就记载了一道名叫“金齑玉脍”的名菜。金齑是用七种配料制作的酸味调料,作为蘸酱,玉脍则是白肉的鱼制作的生鱼片。后来“金齑玉脍”渐渐转变为金齑搭配鲈鱼脍的专有菜品名称了。

《太平广记》引用《大业拾遗记》的文字说,吴郡献给隋炀帝的贡品中,有一种鲈鱼的干脍,在清水里泡发后,用布包裹沥尽水份,松散地装在盘子里,无论外观和口味都类似新鲜鲈脍。将切过的香柔花叶,拌和在鱼片里,再装饰上香柔花穗,就是号称“东南佳味”的“金齑玉脍”。洁白如玉的鲈鱼细丝,点缀着青翠的香柔花叶,再轻洒上紫红色的香柔花穗,搭配金黄色的酱料,想想都觉得美不胜收。这种吃法和现在顺德鱼生有些相似了。香柔花是什么?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考证它就是中药香薷。香薷俗名蜜蜂草,新鲜植株具有强烈的芳香气味,古代长期当蔬菜食用。
并不是只有精致奢华才能达到色彩搭配的美感,纵使没有丰富的食材种类,有美感、有诗心,简单搭配也可以漂亮而有层次。辛弃疾“黄柑荐酒、青韭堆盘”,潇洒随意地拿水果来下酒,吃的也只是普通时令蔬菜而已,但这金黄与碧绿,仍是显得春意满满,十分动人。

更讲究点儿的古人呢,就不止搭配食物了,连酒水都要搭配好,豪迈李白来到好客山东,一个小吏携着斗酒与双鱼赠给他,“鲁酒若琥珀,汶鱼紫锦鳞”,吃我们山东汶水出产的泛着紫色光泽的新鲜漂亮的鱼,当然要搭配琥珀色的山东美酒——想必是玉碗盛来琥珀光的兰陵美酒吧。美食与美酒让诗仙吃的非常高兴,也感受到了“山东豪吏有俊气”,高高兴兴地“醉著金鞍上马归”。
我们知道,陆游是一位自身美食家,还特别会写,他写食物的诗句:“瀼西黄柑霜落爪,溪口赤梨丹染腮。熊肪玉洁香美饭,鲜脔花糁宜新醅”,诗中描写食物的色彩目不暇接,甚至于“香”与“味”似乎也一并跳到眼前来。
吃货家族绝对不会让人失望,陆游的亲哥哥陆淞也是一个美食家,他写食物的色彩也非常讲究,“黄橙紫蟹,映金壶潋滟,新醅浮绿。”这就更厉害了,食物之间黄色紫色的参差,金壶颜色的映衬,加之新醅酒泛着微绿的点缀。食物、食材、美酒的色彩都互相呼应,餐桌可以作为一幅静物画了。

“美食”“美食”,美食缺了美感就只是饱腹的东西,给食物赋予美感与诗意,本身就是认真生活、愉快生活中的一抹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