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2年
(九)
爸妈无暇顾及我的时候,就会把我送到奶奶家。那是离我们村子还很远的地方,叫泊将地梁,我一直感觉有点梁山泊的感觉。但那其实是个更偏僻的地方,老叔拉着我和阿宇去,因为山路,路上十分颠簸。阿宇是我老叔的儿子,比我大一个月,很多时候我不管他叫哥。 一次从家里出发时,已是傍晚了。山路崎岖,我们走了到一个梁上,已是夜了。我们为缓解劳顿,下了车呼吸一下空气。正值夏末,晚风微凉,极目四望,除了随风摆动的青草,就是漫天繁星了。每个地方看的星星都是不一样的,有的地方,能看到的星星屈指可数。而现下,我们看到的,是被星星照亮的天空,有种魔力的蓝紫色。天空中星星,汇聚成一条银河。如此真实,就在眼前。正是真正的风景,不是被明码标价,人们趋之若鹜的地方。反而是,路途中正巧看见的,生命中不经意出现的,你无法留住的相机也捕捉不到的稍纵即逝,只能放在记忆力。山中风响,青草飘香。趁着夜色,回归家乡。 我的太爷爷是地主,房屋在村里人字形道路的最中央。整个院子最威风的,就是那个黑漆宅门。一进院,正对着的是马棚,左首是羊舍和草屋,右首是两间土方,一间爷爷奶奶住,一间二大爷住。在没被现代文化所取代的地方,保留住最朴素的生活习惯,以及最原始的生态环境。村里人人家里都有马,但是,马要吃草,村民还要种地,不能天天照看。于是有个协定,村里每天有一个人,会负责放所有人的马,还有一个人负责放牛,轮班一家一天。所以早晨的时候,每家人解开缰绳,马儿自己就到村子中间集合了。这村子正中间是一口圆形井,直径三米,周围两丈内没有房屋。村民和牲口用水都从这里打,有一个长杆系着一个水桶的用物。进口旁有个长石槽,供牲口饮水用。早晨,饮完水就上山吃青草,中午,牧马人回来吃饭,马儿饮完水都各自回家,有的会在晾庄稼的一大片平地上散散步。爸说,他小时候和朋友,可以随便上一头马骑,不用马鞍子,抓着马鬃就行。我们一直都很羡慕,可没敢试过。 奶奶家斜对面是村里的小学,很小,一个老师,十几个学生。中间有一个红旗干,有善爬的,光脚几下就上去。有一次,我和阿宇,被老师叫进教室,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是我唯一会写的三个字。 奶奶家正对面,也就是东面,就是晾粮食的平地,紧贴着一个小菜园,再往东是一个涯间,三面极陡,上面青草碧绿,蚂蚱极多,很少有人上这来,是个桃园趣处。正值雨后,俯身下望,还可以看见薄雾临涧,优美异常。 同时这也是个雨水极多的地方,浓雾先来,不可视人,接着黑云压顶,可怖至极。我们急着就往屋跑,随赶大雨而来,倾盆而下。我有时会担心房屋受不了这大雨。大姐和二姐,阿宇,我们四个就玩扑克,输了喝凉水,阿宇每次都是喝得最多的。等我们熄灯入眠,雨声兀自不止,雷电交加,我害怕,他们还讲鬼故事,我就抱着二姐的胳膊。窗户的左下角没有了玻璃,暂时用塑料代替,只听随着风呼啦呼啦的响着。突然,塑料向里而动,显是有一物要进来,我不敢出声,把被子拉至鼻子上还要遮住眼睛,然后,大姐坐了起来,向窗边伸手,一眨眼抓住一只小猫,放在地上。小猫被雨淋湿,轻声细微的叫了两声,我才放下心安然入睡。 农家人醒的都早,有时,我在奶奶的屋睡,他们把我放在炕头,那是最热乎的地方。等我睁眼,阳光照进屋来,旁边已摆上了一张炕桌,爷爷正在坐着烧酒,外屋传来了炒猪肉干的香味,我急忙和衣而起,坐在桌旁等待,并好奇的看着爷爷酒里的淡蓝色火焰。 一次,半夜奶奶搂着我睡,我突然听到响动,于是睁眼在黑暗中瞧着,只见一个红色的光点在来回移动,我伸手找爷爷却找不到,我赶紧假装入睡,却早已吓泣涕涟涟,还不敢出声。奶奶被我吵醒,却不知何事,就打开了灯,我兀自淌泪,再抬头看时,爷爷正在地上抽烟,原来那红点是他的烟头,他刚打完牌回来。 因为在山上,所以这里时常停电。一日雨天下午,又停电了,我和阿宇玩累了就在炕上睡着了,等醒来时天已经全黑,还在下雨,偶有电闪,屋里没有电只有一只红蜡烛在燃烧。烛光甚微,只是照到一部分老旧家具,还有缓慢抽着烟袋的爷爷,和倚着被子沉默的奶奶。我想旧时的人家怎生度日,大部分就是这样吧,无奈的等着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