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记（1）：三春好处无人见

三月的第一周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放弃去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大区的行程。之前贪便宜定了不可退的机票和酒店，在德国低收入低消费的环境下过久了，总觉得浪费是可耻的。而且忙了一冬天，被迫天天看德国的阴雨，感觉整个人都灰暗起来，越来越难专注做任何事。再说了，跟感染指数增长的北威州比起来，当时整个西班牙确诊人数还没上千，好像比波恩还安全点。

但是西班牙政府天天一副作天作地的态度，满口宣称疫情已得到控制，妇女节游行和法雅节一个都不肯取消，还在马德里继续举行八万观众的球赛。而同时安达卢西亚已经发现了找不到传染源的社区感染者，旅途末尾打算去的Malaga海岛更是不断有新增。让人左想右想都放不下心，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取消了，还被同事嘲笑过于谨慎。

结果接下来的一周里西班牙就从一千直接破了万，再周一就开始限制出行，到了本来行程结束的前一天，航空公司十万火急地发了一封邮件建议退票——第二天开始德国全面禁止非欧盟公民入境，到了机场也会被遣返。万一当时没想通照原计划去了西班牙，这下只能买机票回国了，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得着。

还没整理好一半惆怅（期待了很久的假期被取消）一半庆幸（至少没流落街头）的复杂心情，德国也跟着发布了限制令，禁止公开场所聚集，餐厅酒吧关门，政府机构也关了门。系里的教授发邮件建议大家都回家工作。

一向坚持工作和生活场所应该分开，很难一下子就转变习惯。在家里委委屈屈宅了几天，一点论文没写不说，感觉从头到脚都发了霉。更懊恼的是坐在窗前眼睁睁地看着持续了半年的雨季终于恋恋不舍地收了稍，居然连续一周都是20度的大晴天，阳光又暖又好，花园里的树木长出了毛茸茸的绿芽，蛰伏了一冬的鸟儿突然就回了魂，清清脆脆地张开了歌喉。本来春游野炊，都是恰好，却只能眼睁睁辜负了这春光。

每天宅在家里看的最多的无非是当前疫情，一天天看着波恩从不到十个确诊到了一百多，隔壁的科隆今天已经到了八百——以前老听人说温州是重灾区重灾区，有人就在温州车站转了个车就被要求居家隔离十四天。于是顺手查了一下做对比，原来温州人口大约是科隆的两倍，到今天为止确诊不足五百例……按患者密度来说原来还没有波恩高……

于是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在今天是不是出门放个风和一天比一天吓人的数字间心理斗争。一边认识的德国人还天天去大马路上跑步笑话我草木皆兵，一边认识的中国人已经两周没出家门全靠快递度日批评我居然还有想出门这种不可思议的念头。最终还是没忍住，折衷了一下，打算骑车去偏远的河边小径跑步。

不过四周的时间，德国确诊人数已经接近三万。北威州更是重灾区中的重灾区，已经有了八千多例。然而德国人民看来还是照样淡定，因为酒吧餐馆都关了，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的人反而比平时明显多了，咳嗽的人也并没有都遵守卫生局建议用手臂遮掩。唯一能看到的变化是人与人之间的确都保持了至少两米的距离，而且见不到三人以上的团体。

上次出门的时候，门前的花还打着骨朵，将开未开，才过了一周的时间，居然已经谢得七七八八。抬头看了一会，有种说不清楚的难过。

等了整整一个冬天，谁知道那三春好处，竟无人见。

好在春色未老，此花开尽，尚有别花。

跑完步神清气爽，一周来的灰暗心情一扫而光。开始觉得欧洲人的禁行令里总是允许独自锻炼也不是没有道理。在眼看要打起持久战的情况下，情绪总要有个出口，才能不至于全盘崩溃吧。

希望未来几周内情况尽快得到控制，不必辜负整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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