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流水账
今天跟我妈回了趟老家,整整两个月过去了,终于出了趟最远的门,我妈找来三姨夫当司机,巧的是两个月前也是他把我从机场接回来的。
坐上他的车我有一瞬间的迟疑,因为他平日里在做网约车,但想起来我妈说疫情过后他再也没去接单了,这让我把这种不安全感压了下去。可能这件事过后,不管有没有感染,人们都会患上某种后遗症,或轻或重,有可能是发生在记忆里的器质性病变,也有可能是一场炎症,很快就会消化吸收。
去到大姨娘的家里,一切照旧,他们都在回忆我上一次去到那里是什么时候,说我当时很小,唯一的记忆点是门口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杀猪,这我确实记得很清楚,吃了那么多次猪肉,终于听到了猪在临死前凄厉的叫声,开始时感觉陌生又怪异,事后村里的人一起分猪肉时又觉得很熟悉,大姨说我当时还写进了周记里,这我完全没印象了。
我爸也从山里赶过来了,见到他的时候我仿佛感觉自已和他有种默契。
然后是这趟旅程意料之外的重头戏,给外公扫墓。先去看望了我的外婆,虽然她不是我真正的外婆,确是我有记忆以来唯一的外婆,九十多岁了,一个人住在拆迁房里,原来村里居住的那片洼地被征做旅游景区了。这一小片新盖的小楼伫立在山丘之间,旁边就是国道,外婆的房子在最边上,面前是一片小山包,然后我妈告诉我面前的小山背后就是外公的坟冢,他们俩也算是生死相望。
看到墓碑的时候确实诧异了一下,准确的说是见到了山背一整面的坟冢,很整齐很静穆,外公的墓碑在靠上的地方,走上去的时候我在找寻回忆里外公的模样,但其实记不太清楚了,毕竟那是小学四年级之前的事,我记得他来过我家,然后走的时候我妈靠着门哭了,我还记得见到过外公年轻时候的照片,非常好看,长得有几分像周恩来。
更令我意外的是,外公的墓旁边是外婆的墓,就是我亲缘意义上的外婆,这可能是我从小到大以来离有关她的一切最近的时候,墓碑上外婆的生卒写的是生于一九三七年,卒于一九七二年九月,然后我妈若有所指地说她是一九七一年十月生的,所以有人说她是三岁没了妈其实不然。我已经很难弄明白这究竟对我妈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我很难去想象她的少年时,我记事以来她就以一个完备的成年人形象出现,也只有到近几年我才会思考她的性格里缺失的东西是怎样体现的。
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参加过葬礼,也很少参与祭祖,我爸似乎一直在帮我回避这些。而这次顺其自然的发生,让我感觉是一种信号,避无可避必须面对生活的信号,
听着震耳的鞭炮声,我感觉面前的一切像是一幅有声的画,三月的小雨混着祭祀的浓烟,我觉得自己像是个旁观者,有种出离的感觉,事实上我一直以来经常有这种感觉。我想起了局外人的开场,是一场葬礼,想起主角和丧葬队伍在炎炎夏日下走了漫长的路,我想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我爸估计也对这个场景升起了感触,他讨论起了南北方祭祀场景的差异,说大山里有些人家就把祖坟安排在自家的屋子旁边,认为祖先会保佑自家屋宅。
生者与亡者的关系一直都值得讨论,因为死亡本身就是未知的难题,想起前几天看到了有关于“苏格拉底的鸡”这个命题,说苏格拉底死之前告诉克里托欠阿斯克勒庇俄斯一只公鸡,阿斯克勒庇俄斯是古希腊的医疗之神,当然这并不是苏格拉底讲究信誉有借必还,有人认为他向医疗之神献祭是因为他认为活着是一场疾病,死了病也就好了,也有人觉得乐观如他,他是要感谢医疗之神,通过死亡治好了生存这个病,但福柯推荐的解释是,当克里托和他的弟子们帮助苏格拉底策划逃跑时,他们就已经病了,这是灵魂的疾病,因为他们害怕死亡,缺乏勇气,苏格拉底劝诫他们有关死亡的道理时就在帮助他们治疗灵魂的疾病,但最终他把功劳归为神,他希望别人帮助他为弟子和自己潜在的疾病而献祭,所以其实他是认为,害怕死亡是一种灵魂的疾病。
希望我有一天,面对死亡也可以明快和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