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到天明
天涯深处是吾乡,朝云游漾平安驿。
莫愁也学西施妆,芍药空叹木芙蓉。
有一年,我的心情非常不好,生活中的琐琐屑屑都让我感到烦躁,侵蚀我的心神和灵魂。所以,终于有一天,我决定逃离这操蛋的生活。
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我背着大书包准备离开这里。我首先去了火车站,打算买一张车票,售票员问我要去哪里,我说我明天要到天明。
她终于转过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涂得鲜红的嘴唇微张,眼里满是怀疑与气恼,斜瞟了我一眼,说道,我在问你的目的地。我只好剥离我原本的句型结构,大大地做了语法上的简化,答道,天明。她这次听清楚了,在电脑里输了半天,最后说,没有这一站。我十分惶惑,不过既然没有这一站,我只能换一站了。于是,我思索一会,告诉她我要到轻快去。她这次并没有为我找票,回过头来便说,没有。这次,我有些隐隐按耐不住的情绪,我对她说,为什么天明、轻快这么重要的地方,你们都无法到达呢?她眼神里透出一丝疲惫和一股傲慢,对我说,你曾经在哪里买过这样的票吗?我无奈地翻着眼皮吐了一口气,说这些不劳您操心。平安,平安总有吧?我要一张去平安的票。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又问我要了身份证,最后把去平安的票递了出来。
我兜里揣着票坐在第三候车室等候检票,许多人都在这里等待检票。我注意到这里有很多藏族人等待检票,他们黄褐色的额角过早爬上了深厚的褶皱,脸颊上点缀着一朵朵红色的梅花,戴着很大的珠子、蜜蜡、绿松石串成的项链,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藏语。
上了火车,我坐在窗口,一位头发卷卷,白白胖胖,穿着棉拖的年轻男子,坐在我对面。我的旁边坐了一位笑起来很纯净的姑娘。我们三人聊起天来。卷卷头自称是一位羊汤店老板,要去往西藏,求见心中那位只见过一面的拉姆。拉姆在藏语里是仙女的意思。我身边的小姑娘说曾在海东支教,要回去看看自己的学生。我说,我在平安有几位朋友,这次过去找他们玩。不一会,到了天水,上来了一对藏人父子。那个年轻小伙子坐到了卷卷头旁边。他也不认生,很快和我们熟识起来,自言名为江巴庚松,去格尔木探亲。
一过兰州,韩红的《青藏高原》就在车厢里响了起来,感觉好像已经置身世界屋脊。我们几人互相加了微信,卷卷头发过来的验证消息是“在下小生男男”,如此文艺范的羊汤店小老板实在令人忍俊不禁,但是我强忍住了,只是夸赞他文艺。卷卷头神色奕然地说,去西藏就得说走就走,所以你们看,我跻着棉拖就跑出来了,总觉得西藏是一座圣城,激起人心中的纯净和美好。
我浅浅一笑,微微点头,心里却想,我们对外部世界的认知才是我们看到的外部世界,如果心里真的宁静安康,何必要去远方?卷卷头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讲着。
夜阑人困,大家都朦朦胧胧进入梦乡。
平安距离西宁还有三十公里,最早到站,正好是黎明。我轻轻地下了车,他们都还在梦里。
到了平安,我一个人背着包裹,在街上走着。其实并没有朋友在这里等我,在这里等我的只是我的心绪。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平安。
平安,平安,如此令人踏实的一个名字,在历史上却是一座血泪之城,兵家必争之地。在这座古朴的老城之中,不知有多少枯骨埋在千年岁月的流沙之下,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牵着多少春闺梦中的小女儿心思。胜负和利益之争从来无情,只叫白雪覆上青丝,多少门廊嗅青梅的少女最终等回的只是一个噩耗?
想到这里,干冷的西风吹得我几乎没有了自己的心思,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却看到手机快没电了,赶紧找了一家肯德基,点了个鸡腿堡和可乐,重点是充充电。手机突然响起,是卷卷头发来的微信消息。这人煞是好玩,这会又发来一张照片,是他和江巴庚松一起在火车上吃牛肉干的自拍。我看着,只暗自笑笑,没有回复。出来游玩,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相识何必更相知?
喝完可乐,把充电器拾进书包,就轻轻踱出门去。
整座平安古城依旧在睡眠之中,天色幽暗微明,还嵌着几点疏星。这座城市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年轻的新城,并没有高楼大厦、金碧辉煌的酒店、风景区,街上薄薄地覆着一层土,使得这里看起来刚刚比原生态的乡村时尚一点,整体上依旧是质朴淳厚的。
想起一封信里写的,天涯深处是吾乡,朝云游漾平安驿。从前有一位笔友,和我非常聊得来——宗教、哲学、文学、各民族文化、科学……全都信手拈来。他是个非常渊博,思想深邃的人,据他说大学本科学的是化学,但是言谈间却总让人觉得他是文艺方面的通才。
后来联系慢慢减少,说是他要去不同的地方追逐人生的意义了。我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是叮咛几句,盼望常常联系。过了一个星期,他寄来一张明信片,西宁的邮戳,上边只写了一句话——天涯深处是吾乡,朝云游漾平安驿。从始至终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具体个人信息。
失联已经超过两年,我猜测他在这座城市,所以来看看像他这样的人住过的地方。
许许多多灰尘仆仆的行道树将阳光一起迎来,太阳终于渐渐取代了月亮主导天空。在藏语里边,太阳是尼玛,月亮是达娃。
我在街头走着,路过一棵棵行道树的身旁。步入一条老街,看到一位藏族妇女背着孩子坐在地上卖自己的银饰急等着用钱,想起天涯兄(因这句诗称他为天涯兄)曾说要送我一套藏族的传统服装。而今,人面早已不知何处去,物换星移也过了几度秋。我这样想着想着,看中了一串穿着绿松石和蜜蜡的头饰,上边还坠着许多小银片。付过钱后就装进了包里。
之后我一人散步,走到一处撒拉族的小摊上,一位戴着头巾的妇女正在用缝纫机做头纱。一位汉族姑娘抓起粉色的头纱想要细看,摊主脸色乍变,厉声呵斥,请她放下。我想许是有什么穆斯林的禁忌吧,我仍旧缓缓走着,不愿多言。
一路晃晃悠悠,看到一家名为“天涯深”的书吧,装修风格一派现代工业化气息,一进门却放着莫奈的睡莲图,我看这样子该是组图中的第三幅。天涯兄曾言,不喜欢野兽派,而喜欢印象派。印象派追求用丰富的色彩描摹大自然中的光与影,而野兽派却是用粗放、直率的笔法,浓烈的色彩,大胆的构图表达内心狂热的想法。
书架上有许多我和天涯兄谈论过的书,不少都挺小众,比如尼采的《查拉图斯特如是说》、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等,一旁的墙壁上挂着《静静的顿河》这幅画。正是星期天的上午,来这里看书的人还不少。这时我看到一位白胡子老头坐在一张高高的白色吧台后边看《淮南子》。旁边有一张长长的方桌,上边摆着一台咖啡机,一台冰淇淋机。一束干了的满天星裹在经过作旧处理的泛黄的报纸中立在一只透明的喇叭状玻璃瓶中,旁边是一只旋转木马造型的音乐盒。我不小心用手碰了那匹白马,音乐盒突然就运转起来,是宫崎骏的《千与千寻》,清妙的声音盈满了整个书吧。老头抬眼看我,缓缓说道,请坐。我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放好书包,点了一杯咖啡,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封皮很漂亮的书——《偷时光的女人》,翻开书看了几页,内容很吸引人,便安心坐下看了起来。一会,一位少年用原木色的托盘端着盛有咖啡的欧洲宫廷风格的杯子,放在我旁边。这本书读来非常轻松,几个小时我就读完了。
一边喝咖啡,一边百无聊赖间,看到桌旁墙壁上订着的明信片上写着一句话“天涯深处是吾乡,朝云游漾平安驿”,却不是他的笔迹,我又多看了几张明信片,好几张都有这句话。这些明信片中有本地留下的,也有外地寄来的。我知道许多书吧都有一些固定的吧友,这些人有时出去玩,会在外地寄一张明信片回来。一时间,我有些愣神,原来可能他只是从这里经过,恰巧给我寄了一张明信片而已。并非他一直待在这里。
不过我还是不死心,便又跑去问白胡子老头,这句话可有出处。白胡子老头说,三年前有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来过这里,他不像其他人看完书就走,而是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每天来这里看书。后来在后街租了房子,每天拍照,写东西,也来我们店里打工,大概呆了三个月,就背上行囊走了。这句诗呢,是他留下的,我觉着还不错,就装裱成册,挂在墙上。喏,那张是他拍的照片,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戴着一顶白色碎花太阳帽,手里抓着一片大叶子,在一大片向日葵地里,弯着腰灿烂地笑着,眼睛都要笑没了。这张照片我曾经见过,是他发给我的,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是他了。
原来,他曾经在这里待过三个月。
原来我一直理解错了,这句话不是用了互文的修辞手法,不能理解为吾乡在天涯深处,而天涯深处飘着朝云的地方就是平安。正确的理解应该是吾乡在天涯深处,朝云飘荡的地方是平安。所以,天涯深处就得永远追寻了。我早已明了他是一个追逐远方的人。
我神色黯然地想,真想看看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可如俄罗斯海豚音王子维塔斯一般俊美?不过我还是没有问白胡子老头他的外貌,可能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默契。毕竟,我们都认为人生在世,皮囊没有那么重要,姓名也只是个代号而已,重要的是遇见那个万中无一的灵魂。
我问白胡子老头,他是否有留下什么。白胡子老头却打了个哑谜,问我山川之上是什么。山川之上是当空日月,就是天明。这是我们曾经开过的玩笑,当时他还笑我太牵强。可如今,这倒是别人都未曾想过的了。
老头定定看了我一眼,弯下腰,从脚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只浅蓝色的盒子,交给我,说,看来你就是那个有缘人了。
我把盒子打开,里边是一只黑色硬盘,还有一束干掉的紫色马蹄莲。一封信上写道,小化,很高兴认识你,你是我在尘世的好友。你也知我这人理想主义,不拘小节,欲上青天揽明月,尘世生活不能满足我,所以我不能停歇,必须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我也知咱们虽是知己,很多方面互相了解,但是理想追求却不同。无妨,君子和而不同。这里是我拍的许多素材,你若是偶尔烦闷了,就打开看看,里边有晚上九点钟的云,十二点钟的月亮,凌晨一点钟山泉里跳出水面的鱼,三点钟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站着睡觉的马,还有秧田里挽着裤腿的苗族姑娘和街上戴着头纱的撒拉族姑娘,健壮的藏族小伙和骑马的蒙古小伙。还有下了雨,快镜头下长出的蘑菇和竹笋。你会喜欢的,你来看这片小森林时,说不定能有重温佐藤晓的《谁也不知道的小小国》的感觉。
我心里感动得不得了。我想这就是知己吧,对方说什么,你一下子就能领会。紫色马蹄莲的花语是尊贵圣洁,就像他的理想一般,光明而不可亵渎。《谁也不知道的小小国》是我们聊起童话时我介绍给他的一本书。这本书里写了“我”在一处幽静的地方认识了许多小矮人,和他们成为朋友,并且一直守护他们和他们的家园的故事。
天涯兄就是这样有情怀的一个人啊。想起我们曾经说过如果以后有可能的话,就约好在同一时间去玉龙雪山,看能不能认出对方来(当然是开玩笑)。他又说,或者你上华山,我去黄山,每人在山顶用干净的瓶子收集空气,然后寄给对方,就好像每个人都去了五岳中的两个。有时他会寄给我在路上捡的一些小石头,在上边用水彩画了生动的表情;还曾寄给我在海边捡的海螺,放到耳边好像真的能听到海水呼啸的声音。我有时寄给他我自己养的花制成的香囊,用花和叶子制作的书签,还有段时间,我试着用古法对白布染色,成功之后寄给他一条用葡萄皮染出的紫色围巾……
我接着看他写的信,他后来又说,想再去还没有通公路的地方看看。但是没有说地点,我猜或许是墨脱?和他相比,我毕竟是红尘俗世之人,如何抛得下一切真正去往心中想去的地方呢?
我想了想,又问老头,他有没有说过接下来会去哪里?老头摇摇头,说他背着行囊走的时候没有说要去哪里。这么说来,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信的最后是一句道别。我呆呆在吧台旁站了半晌,心里又惊又喜,还有几分怅然若失,如果我早几年来这里玩,也许就能在不认识的情况下偶遇他。想来他这样百里无一的人,也许身上气质很特殊,辨认起来很容易呢。不过,如果偶遇他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他发现我已经认出他,就只是默默看他一眼,然后和这个世上匆匆行走的其他人一样从他身旁走过。
时值下午,我回到座位旁呆呆沉吟半晌。肚子居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才想起来居然连午饭都没吃,只好告别这里,去吃点东西。
外边纷纷扬扬地飘着小雪,人走过路面,会留下一串比自己的鞋码稍大一圈的脚印。我裹紧了自己的大衣,背起书包,走进了风雪里。沿着街道,走到一处兰州牛肉拉面馆,说来奇了,祖国大地上,哪里都有兰州拉面馆,但是和新疆的拉面比起来,这种拉面总是有些软,比不得新疆拉条子的硬质、筋道。维族的朋友说,他们那里和面和拉面的都是男人,这么筋道的面也只能是有力气的人才能拉得成。
我点了一份炮仗,就坐下等着。这家拉面馆面积不大,客人又多,很多人都得拼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了我对面。一会,她旁边坐下了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很瘦,看起来静淡孤郁,一双长而直的腿像是专为长途跋涉行走而长成的。她的身旁放着巨大的登山包。小姑娘的头发梳得花枝招展,戴着漂亮、齐整、成对的头花,漂亮的小脸蛋上全是骄傲的神情。在吃饭过程中,她和我们说笑起来。一番寒暄之后,小姑娘语出惊人,“因为我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所以小朋友们都不喜欢我,都不和我玩”,我和她旁边的静淡孤郁姑娘相视一笑,觉得她真是聪明。在我们的集体主义文化里,总是被教导要谦让、合群、乐于助人、与人为善,出了问题便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然而这位小姑娘本质未侵,才有这样的见解。且不论对错,只是从她有自己的想法这一条谈,已经胜过许多人了。即使是我们这些大人有时在集体中相处不甚如鱼得水,心情也常常倍加凄凉,怀疑自己,不敢坚持自己真正的想法,盲目从众。而小孩子却可以洞穿本质,实是不容易了。
吃完饭,这位姑娘也打算在附近转转,我便与她同行。路上行人甚少,眼前一副千里黄云白日熏的图卷。她说自己孤身一人前往拉萨,最终目标是大昭寺。她与我分享,常觉世事虚渺,看世事总是常思“贪嗔痴慢疑”,终觉人们所求“财色名食睡”煞是无趣,我一时心内百感交集,也不知说什么,便问她为何不是“贪嗔痴妄恨”?她认真地说,以她目前看来,人多是自觉满足,眼向高看,浑身傲慢,对人则常是暗自怀疑,不肯托付真心。我听了便觉有趣,看她不似那等生活中常见的人。走了一会,便要分手,她继续向前,而我则留在平安。她最后叫住我,加了微信。在送她上车后,我收到她的一条消息——她始终相信,走过平湖烟雨,岁月山河,那些历经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干净。期待我们有缘再见!
真是一位奇女子!从原来的生活中逃离出来的好处便是,你会遇到各种各样跳脱朝九晚五、寻常生活的奇人们,和他们交流一番,身上的世俗油烟味便可削下几斤来,在前进的路上,人会更加轻松,更加纯净。
在这样飘着小雪的天气里,呼气几乎成霜,我轻轻笑了一笑,便背着自己的书包继续游逛。
快到晚上了,我该住在哪里呢?在青旅总能遇见很多有意思的人。我在平安城内转了一转,发现了一家青旅,便订下了一张床位,在床上躺了一会,玩了玩手机。不久,对床入住了一位小姐姐,小姐姐将自己的行李收了收,说附近有酒吧,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我想,闲来也是无聊,便答应着,起身和她一起去酒吧。她说自己叫阿洁,是一位美术专业的学生,主攻国画中的写意画。我早听得工笔画重技法,写意画看神采,便问她可有大作拜赏?她笑言,哪有什么大作?不过依然翻开手机中的相册,向我展示了几幅自己的作品。我对一只立在荷叶上,眼神傲过天的小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说:“这幅画是朱耷所作。朱耷是明王朝后裔,号八大山人,在王朝颠覆之后为保全自己,削发为僧,隐逸山水,一生命运坎坷,因此他的画作给人一种静穆旷远、孤傲不群的感觉,笔法简洁,不多着墨,却能表达一个精微的场景并引人深思。我看他的画,倒有很多翻白眼的主体,像鹿啦,鱼啦,鸟啦,特别引人入胜”。我不太懂国画,不过她这么讲,让我这门外汉也很是受用呢。
我们一起走到了酒吧门口。这是一家寻常的酒吧,很小很小,名字叫虫二。想来店主文心柔曼,雅趣闲书,明觉風月无边吧!阿洁和我走了进去,这家酒吧从进门处开始摆了桌子,一直到吧台,几乎都坐满了人。酒吧中间有一座小小的舞台,下边围了两圈凳子,有客人离席,店主就会安排更远处的人坐在距离舞台最近的这一圈凳子上。我们被安排在第二圈的凳子上。刚刚坐定,美女老板便拿来酒单,这份酒单上只有啤酒。阿洁点了一罐风花雪月,我点了一瓶比利时白熊。我们随意地慢慢啜饮,看着舞台上唱着歌的年轻歌手。他唱了一首《少年锦时》,电吉他在他手中乖巧服帖,声音很是隆盛,使得我们即使耳语也听不清对方的话,只好用手机的备忘录来交流。《南山南》、《成都》、《郑州》这位歌手又是三曲,终于,到了中场休息时间。我和阿洁决定回去,我们在吹着寒风的夜里走着。
阿洁跟我说,青海的老酸奶很不错,不如买了回去吃。我们买了酸奶,回去坐在床边。她开始跟我讲大冰。她讲到大冰是山东电视台《阳光快车道》的知名主持人,后来在丽江开了一家酒吧“大冰的小屋”。大冰生性豪爽、好交友又文艺,因此这间酒吧吸引了许多文艺青年。久之,大冰就积累了许多奇特清新的故事,写了自己的书《乖,摸摸头》、《阿弥陀佛,么么哒》等。阿洁是一个热爱自由、向往天涯的少女,在火车上读到《乖,摸摸头》时,被其中的一句话触动,竟泪流满面,不能自已。那句话是——你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过着你想要的生活。从此,她疯狂地迷上了大冰,迷上了那些曾经出现在“大冰的小屋”中的人和故事,打算尽快实现财务自由,真的过上那种自由、充满灵感、追逐天涯和梦想的生活。最后,她说,虫二的格局布置和西安的大冰的小屋挺像的……
第二日,我问她的行程。她说自己下一站是西宁,并不急着走,所以一起吃了早饭,是简单的面片,里边加了青稞粒和少量的粉丝,很是别致。而后,寒气未驱,我们又喝了一杯刮碗子茶。这种茶里边添加有核桃仁、干杏脯、枸杞、冰糖、桂圆、红枣、葡萄干等,喝起来甘美醇厚,唇齿留香。
吃罢饭,我们在门口分手。她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把眼睛转向别处,说不知道,还没想好。她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又轻轻笑笑,就转身走了。我看着她背着大包走向远方,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斜斜的影子落在我身后,好像它不是阳光照在我身上留下的而是这一坨黑黑的东西黏住了我的双脚。
《明天到天明》
天涯深处是吾乡,朝云游漾平安驿。
莫愁也学西施妆,芍药空叹木芙蓉。
诗的意思是,我的家乡在天涯深处那无人知道的地方,早上太阳升起、彩云飘荡的地方是平安驿。莫愁(李白诗《马嵬》其二: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莫愁指寻常人家的妻子,此处代指寻常女子。)这样的平凡女子,也偏偏去学西施的样子,就像芍药再怎么样也只是木芙蓉而已,并非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