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老王（二）

老王今天遭遇了他觉得生人中最尴尬最丢脸的事，今天下午上班的时候，老王蹲在地上抽烟，起来的时候伸了个懒腰，结果莫名其妙的晕倒了，咣铛！一声巨响，直直的倒下去头砸在门上，然后右脸着地就那么侧着躺在那里不醒人事，手机掉在不远的地方，倒下去的时候牙咬伤了舌头，地板还磕破了大块嘴唇。鲜血混着口水就那么顺着嘴角留了出来，顺着地板的缝隙躺了一滩。身体不停的抽搐，像极了乡下刚放完血的年猪。直到一个女同事把他叫醒。

2020年注定是不安分的一年，新年开端全国出现了严重的流行肺炎，死了好多人。武汉封城，全国戒严。老王上班的公司是在一家做景区生意的小公司，老王上班的地方就在景区店铺的二楼，楼下卖礼品，楼上在办公，不过因为大办公室在市区，这里只有老王和两个女设计师，一个有点壮，喜欢养狗；另一个有点瘦，喜欢看剧。老王工作是年前辞职后刚找的，上了一个礼拜的班，就因为疫情回家过年了。直到3月1日才通知上班，老王的办公室就在店铺楼梯上二楼的正对面，因为原来是民居的缘故，办公室门外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小院儿，正中间往上有二十公分的凸起，用玻璃封起来给楼下的店铺做了一个采光的天窗。四周摆满了店铺搬过来养的快死的绿植，大大小小摆了一排。地上是坑坑洼洼的陈旧实木地板，走在上面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隔壁有一个很大的腊梅树，枝叶直接从隔壁院子地上长到了二楼，每次老王站在树下总是可以想象到冬天开满黄色的花儿得多美，得多香。

呆呆的看着微信里那寥寥几个字，老王面无表情的坐在书房的黑色电竞椅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有心脏传来的裹挟着不安的咚咚声。全世界都沉寂在一片漆黑和寂静中。老王满脑子都是此刻她裹着浴巾正躺在他的怀里，另一个男人正在抚摸着她的身体，闻着她的发香。满脸幸福的吻着她鲜红的嘴唇，笑着问这甜甜口红是什么牌子的，会不会毒死自己。

咚、咚、咚、咚

咚、咚、咚、

心跳声单调的不断重复着，老王只感觉浑身发冷，偏偏又后背又在冒着虚汗，明明听见心在飞快的跳着，偏偏又有一种难以描述莫名的缺失，感觉原来满满的心里少了一大块什么东西，像有人拿着刀子在心上割开了一个口子，然后撕掉了一大块。那种不安和来自灵魂的冷颤让老王不知所搓，老王身体里有个人在握紧拳头撕心裂肺的呐喊，偏偏又冲不破这身皮囊，呐喊声猛的撞在老王身上，撞的老王头晕眼花身心疲惫。可是又偏偏什么也做不了。

“啪” 老王拿点起了一根烟，就这么一口一口的抽着，直到喉咙干痛，烟灰掉在裤子上。老王敲掐掉烟走到冰箱，拿起一罐啤酒喝了起来，然后用尽自己最后一点理智挣扎着告诉自己，不要想，找点事情做。这才是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不要去想就好了，让自己忙起来。

对，让自己忙起来，找点事情做。

老王拿起手机，删掉了刚才的消息，去药箱里拿了3片安眠药吃了下去，一口气喝掉了剩下的啤酒，打开电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屏幕，就这么盯着，不知道要做点什么才好，于是关上电脑又点了根烟，老王想了想决定去洗个澡。站在喷头下，老王感受着顺着头顶流到脚下的热水有了一丝温暖的感觉。就这么静静的淋着，终于什么也不想了。不知道洗了多久，只模糊记得中途热水断过两次，冻得老王直发抖。老王换好睡衣从浴室出来，看着时间已经到了11点。

躺在床上，一种梦里被拉回现实，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在心里翻涌。老王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实，曾今相聚时有多快乐，现在就应该承受多大的痛苦，这就是因果，或者说是报应。“万物守恒”，任何事情都会有它永恒不变的规则。让自己忙起来，让自己忙起来。老王不断的在心里默默地念着。那种一闲下来就会瞬间涌上来的心跳和痛苦老王知道自己根本承受不了，一边默念一边祈祷自己能快点睡过去，这样因该就会好些了。也不知道是祈祷灵验了还是安眠药起了作用，老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只知道老王母亲的声音由远及近的把老王叫醒。问他今天是不是不上班了，为什么还不起床。

老王昏昏沉沉的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九点了。完了，上班要迟到了。

匆匆洗漱好老王看着桌子上已经坨了的面，一边拿包一边说到“妈，我先走了，来不及了。”戴起口罩穿好鞋就出门了；到了楼下，一股清晨的凉风扑在眼睛和耳朵上让老王清醒了不少，边走边告诉自己“忙起来就好”摘下口罩点上一支烟，与熙熙攘攘戴着口罩的行人们擦肩而过，匆匆的走过种满榕树的街道和嘈杂的工地。站在公交站台带起口罩，望着公交车来的方向想看看是那一路车。

老王坐在车里，看着车里稀稀拉拉的人，目光呆呆的望着车窗外穿梭的人流，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测了体温上了地铁，老王刚坐下，心就疯狂的跳了起来，一股熟悉的香水味从旁边陌生的女人身上传来，那种可怕的感觉身不由己的瞬间传遍全身，“铮”的一下，那种半梦半醒的呆滞瞬间清醒了。老王瞄了一眼那女人，不由得在心里苦笑。拿出耳机带上，循环的听着《起风了》，把声音调高直到盖过心跳的咚咚声，挺直了背，扣上白衬衣上最后一颗勒着脖子的口子，在弥漫了熟悉香水味的车厢里，又呆呆的望着车窗外，闪烁的广告代替了思绪。到了公司已经晚到了半个小时，下意识的微笑着和大家问了好坐在办公桌前。开电脑、拿笔记本、起身泡茶，又是一天重复的工作。老王生平有三个习惯，咖啡、香烟、喝浓茶；他认为一个人如果又贫又骚又闷又可爱，没话找话、既尴尬也无聊、人与人之间永恒梳离的时候，煮壶咖啡来包烟就好；而浓茶那种苦口后的甘甜，那种喝时刺激回味舒畅的感觉让他迷恋，他觉得人生的本质大致就是这样。

喝了一口茶，胃里传来一种空腹时喝了一口二锅头的灼烧，老王这才想起自己没吃早饭。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缓缓的的吐了出来，心里想着：算了吧，中午一起吃。

转眼就到了午饭，老王嘴里发苦，明明很饿但一点胃口也没有，要么是饿的过头了，要么就是茶喝的太多了。反正以前上班也常常忙得顾不上吃饭。就有一搭没一句的跟同事闲聊着，好像已经忘掉了烦恼。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差别；可只有老王知道，那一阵阵不受控制的颤栗和少了一块空荡荡的心依旧咚咚跳着，时不时的提醒着他，她在渐行渐远的离自己远去，远到已经遥不可及。一上午老王都在不停的看手机，却又害怕看手机，每一次弹出的消息都让他心惊，想看又不敢看，他希望看到她的消息，就像从前一样，偏偏自己又知道那是一种不可能甚至可笑的奢望，一遍一遍的刷着朋友圈，想看到她发的朋友圈，又忐忑不安的怕看到。老王像是把自己拆成了里外两个人，外面的若无其事的上着班，跟同事说说笑笑，里面的惴惴不安的一边守着手机，一边狂躁的在自己身上拼命的抓挠，指甲盖上沾满了血肉，疼的老王哭天喊地。

可能是三点，也可能是四点，老王实在坐不住了，走到外面点了一支烟，大概是一天没吃饭，老王感觉双脚已经托不起上半身了，就在靠着门的墙边蹲了下去。看着手里的烟听着咚咚的心跳，老王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逃避，既然深爱她，就应该祝福她，坦然的接受这一切。好好的跟她相处，像一个亲哥哥一样照顾她，当初承诺过有一天她找到自己的真爱自己就退出，虽然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但只有这样才能用一生去守护者她，直到自己生命的尽头。她的付出和心酸难道自己不懂么，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是每个人平等的权利，何况自己给不了她应该有的幸福和生活。自己现在的痛苦和悲伤本来就是自作自受。虽然知道自己办不到，可是生活不就是这样么，就像在滂沱大雨里咬着牙含泪也要向前奔跑。爱她、守护她，不负如来不负她。老王看着燃到尽头已经灭掉的烟，站起来仰望着无云的蓝天控伸了一个懒腰，眼前一黑。

“咣当”

老王像是甜甜的睡了一个很美很美的觉。慢慢的意识开始醒过来，老王只觉得自己想动动不了，脚不听使唤的在奔跑，手想要去抓什么东西，全身难受，感觉要死死不了要活活不了。自己这是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睡着了？不到片刻老王开始发觉不对，自己不是在上班么？还有一个惊恐又害怕的声音急迫的传来“老王！老王？你怎么了！你还好吧？”慢慢睁开眼，疑惑的看着脸上的地板老王楞住了。

咦？

我怎么在地上？

我怎么了？

老王吃力的慢慢爬了起来，看着离手不远的手机捡了起来，惊疑的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在公司，“你嘴还好吧？”看了看惊恐的同事又看着地上的血迹，老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嘴角，一股若有若无的痛从舌头和嘴角同时传来。这才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一切，伸完懒腰后，突然感觉不舒服，然后眼前一黑自己就昏倒了，地上的血是自己流的。“我没事，没事。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血糖低，蹲久了站起来晕倒了，我去洗一下”老王苦笑着说道。

2020年3月10日晚写作，11日凌晨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