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原樣不動

到底怎么對一個人是好呢？不是該有的都有了后，左右呻吟。而是，這個人根本得不到，甚至不想只在心底里看這樣的寒酸懇求，對一個始終沒出現在現場的對象，自己沒有資格施予，也并不企求的狀況下，想為他渡過的一天添加進自己的注腳，并不需要這個人去知道，去體會，甚至意識也不讓曾經有，是這樣的一種好，那這個發出疑問的人可不可憐，那么這個人，是否受到了傷害，接下去是坦然還是心生厭惡，都已經是不在一個維度了。

難免會有遺憾。但沒人好好祭奠，因為很容易被世間認定設問人離人世的遠，妄求在種不存在里要些許情溫。世俗永恒在那，情往深走，做出相當詭譎之事，世上每一個人都是上帝，“于是”這種詞自然而然成為屆定，幾乎是可稱得最終的蓋棺定論了。

幾天里看了一部西班牙暗戀題材片子，一部西班牙自閉癥片子，一篇美國小說。給留下的印象是遞進式的，第一層中漸漸感到敘述的張力，開始是舒緩的，他是普通得不能再平凡的公寓門房，枯燥、重復，如果是普通的人也便罷，但凡是有尚未被職業折磨透盡思想的人，總無可奈何自找樂子，于是便盯住每個走出花飾鐵門包裹的電梯里邊的人。看上了的她，到最后也不知每天推門后的具體方向，在這并沒費多大筆力去盡述她的單位問題，因為這根本不算得上是大問題，如果你足夠艷麗得被某個百無聊賴的人注視。但他野心大啊，利用掌握各個屋門鑰匙的好處，靜聲潛入。一步步推進，用藥灑遍她所有洗漱工具前將她迷暈在團濕藥巾里，然后欣賞她，乖乖平躺在床的她，倚她安穩的睡至天亮之前。（但是我被騙了，滿存有起初對他的同情，看著偎她并不侵犯她的樣子，這種過于單純的看法等到影片剩余六分之一時給了我個大大的轟炸）他越來越大膽，但一邊照樣掩飾，聽從4樓上孤居老嫗回回苦口婆心，感激她不在時照顧小狗的時間，逢面掛僵臉笑，給天天踏晨曦進來的兩男一女上樓的時間，交接公寓保潔母子活時假裝抱怨的時間。都輕而易舉成為他重大施罪前光鮮的證言罩。寫到這，我發現我不能掌握了，因為這之后有很多難言的情緒，都陸續存在在之后她怕什么來什么的地方，這當然都是他果斷的策劃應來到的終點。怕蟑螂他引來蟲，成功光面堂皇進去給她滅害。他每晚躲她暗黑的床底，但不想有天前男友駕到，忍著登月球失氧氣瓶的窒息感閉目聽床上啪啪啪。掠地攻城敗于失魂落魄，匍匐如蟲爬，出得門前陰影中，卻從聽來的對話翻想起遺漏的鋸子袋。從這刻起他非但不有所惕，面對男友的當面質問，每次的迎刃而解中對他遠去的背影淺笑。就算經歷雇主的解雇，直發展至可怖的入室殺人，這之后的時間他竟安然苦素，都會被平靜的渡過去了。

等我看最后她攬小孩在懷，面沖大海棕櫚樹讀他來信時，才心頭一輕，原來他每夜是擁有她而不是那樣老實。她又舍不得愈看愈像他的呆頭小兒，沉浸在海風中張著的血盆大口，嘯哭卻沒聲音，我能體會到許多，這恐怕不單單讓他歸于罪惡，一種隨便起于心頭的惡意，它首先肇因于依戀。有個鏡頭，他料想到時間對他的不利，先于炒人前自行打包，那個得過他照看的老小姐滿眼欲淚的向他表示溫存，他說下來的一路話，我聽來反而十分同情，他將單獨的怕孤，轉化為一件件以后必將發生的鏡像描述給她聽，一個人，會老，會踽踽難動，你之前說話得到的喝彩那都是旁人不得不忍的錯覺，然后你還是一個人，自始至終的這一個人，老在這里，死在這里，你懷中的狗永遠不是你的兒子。我幾乎一眼不眨看這位表演十分到位的老婦，由難舍——感激——不解——震驚——以為謊言——還是要信的一整個艱難過程，落寞的自我和解，靜悶悶地關閉梯門。他表面上看是殘酷，但底子揭的是他也害怕的孤與依所。只不過到最后，他借她說出了他，好像為的他去辯解，去化開那做下的錯，一切債雖有主有尾，挽回不清也值得解釋。你看客也始終是兩顆心去踫撞，稍落一點懈，錯開的心痕有就是有了，這往往是人際路岔開的道口。

第二層是冷冷的憾意，鼰鼱的巢穴。這倆字實際是打錯，它應該是一個老鼠加句號的菊音，一個老鼠加青的精音，但字根沒有，暫且權當。老小姐因為身世凄慘，死母繼被父慮被囚出不來屋，守“妹妹”靠縫紉過活，出活的事交給“妹妹”。當妹妹要有男友，她錘打她，落慌自己。二樓醉酒的男子跌破腳走不動了，意外插進的異性她隱瞞住，留下他照顧他，妹妹愛上他，欲出他，姐姐不讓。找男子的準未婚妻上樓，在次妹妹意料之外的上樓間戳破迷宮。姐姐的壓抑心忍無可忍，見不了他走，大開殺戒，將女妻卸肢裝偶人，做了撐衣人。她綁住他在床單，死死的……不過最后妹妹抵死救出奄奄一息的他，她也深知姐姐是母親的痛事，因此理解了一切來龍去脈的合理，關上了那扇開啟得總不大的門。有些人不理解最后的處理，說妹妹既然九死一生出來了，怎么又回去做了老鼠。我這里感到很應該讓她有此覺，因為她是媽媽啊，是羞憤的母親，是艱忍住愛異性而沒份的人，是可氣的命磨她如石臼的女人，是一位從一開始便想為心上的人做點并始終想做點什么的人啊，但是她沒有這么一個對象，沒有。所以只能由女兒去慰藉。這再好不過。

那你說什么是對一人好，又做到一個什么樣的份上才算對他好。怕他走，怕他嫌棄，從而未看醫生說看了，從而每天在他喝水杯中滴上嗎啡以鎮痛留他久一會。她對他的好是害，對她是迫不得已，因為她沒有什么額外本領，況不說這種人人具備的資本在她天生即被冷漠地剝奪。因此她只能這樣超出尋常的怪愛，痛愛，直到精疲力盡的愛死他，他死了，這也是難能可貴的愛啊，這說明她還能有機會的愛，這里沒有恨，雖然出現了后者導致的結果，雖有明明白白的惡的呈現，可這是她愛的艱難呈獻必經之途，她的愛，她的獨有的她本不想開出這朵結局之花的愛的愛。

這篇小說的謎底也到了最終揭曉的時刻，除了福克納，誰也還有這樣一顆可憐的心，給愛米麗獻上一朵沒有芳香但光芒沉穩的玫瑰。小說的最后一小段，字不多，兩行，但逼得淚真的，如果不是我硬生生咽回去，真想放聲好好哭一場。愛麗死前的每個晚上，在誰也不知道，誰都看不見的樓上，去死了的他的枕邊，躺過。散發了腐爛的氣味的枕巾邊，是種誰都不知道的愛，從不被人承認，但芬芳如初。

昨天做了一個長夢，中間起夜匆匆跑進被窩，生怕他溜走，照舊沒接上，睜眼窗外已藍透。（我就想以前的窗前青山，有一年不見的感覺也沒那么撕心裂肺）

請你容許在這夢中另外一個男人的出現。但是到了夢尾，三浦春馬反倒以你的性別同我并肩，走著走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并沒抬頭說以后，我們也能以這樣兄妹的關系生活下去。你說就是啊。你就不再說，我不記得有沒有說一直兩個字。所有該出現或夢想中一再盼望的幻像都已模里模糊，我夢醒后感到十分遺憾，太遺憾了。因為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啊鼓了勇氣，不聽始終得份與三浦春馬一道生活的女人的話，沖進了那個木門，在面窗下，用撩草的筆跡，重重的寫下數行歪歪扭扭的字，但是意思我一句該說的都沒漏下，我說，你記著，你還是那個三浦春馬啊，你一直是從前的三浦春馬，請你一定要認真的想，并想下去，你是那個，我曾照顧過的三浦春馬，請你千萬要快快想起來，你就是三浦春馬，還是，那個，三浦春馬啊……

夢的中段，三浦春馬終于想透，并與我的盼望一致起來，我終于等上他，沒瞎了我晚走了一點的時間，好像就在那個最對的小站，三浦春馬終于原樣不動的來了。

你對我的一些往事，實際在雜糅進三浦春馬的映像之中，有話已是不能詳說，我就老在那一連串的三浦春馬四字里打轉。在混沌多色的旋轉中，我也琢磨過，不過換了張ARTUR的黑白照作了壁紙，怎會又想到了喜歡過的前邊的人兒了呢。以前欠你的，乏了你的身子為我做過的好事，讓我站起來，好不容易重新站起來的你的一切的相念，與我從未見以后也不會有的美好念想，會現有下一次，再下一次這樣的夢，不斷浮上來隱到底，然后，等我每回中途不得不因為生理，因為心驚莫名打斷之后，再急匆匆回到那床，奮力地滿頭大汗地在夢里被驚醒，被攆追，蹂躪如灘臟泥，卻不甘愿變為天上干爽的羽毛，我就傻愣愣地看那要是沒有這一切發生前我該做成的輕飄飄的羽毛，看著它的美麗，我淚雨滂沱。

我只會淚雨滂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