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专业书读十年与中医无关的情绪整理
一晃便已经是十年。我已经在中医院校读了十年的书,从十几岁的少年成了快到三十却仍未经济独立的博士毕业生。老实讲,在高考分数出来之前,我从未考虑过学习中医。在此以前我跟中医并没什么奇妙的缘分,我在身体从小就没让家里人操什么心,我对中医、中药的印象不过是,当我偶尔感冒,父母亲便带我去离家不算远的中医诊所抓2-3难吃的要命的中药,然后在妈妈又劝又骂中捏着鼻子痛苦地喝下去。自小我是个自由散漫的人,从来妥妥地活在老师不管的成绩中游段,自得自看看小说、听听课的过着学校生活。没有好学生一心要奔一个光明未来的梦想,也没有坏学生任我逍遥的气魄和胆量。
就这么靠耍耍小聪明混学习的我,也不晓得哪来的自信,觉着自己还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当然并不是以学习成绩作为评判标准。当时志向着学哲学,估摸着自己的分数上一个好一些大学的冷门低分专业还应该能行。
这样半吊子的心态在高考这件事上,我确实吃了苦头。分数下来,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能考的如此之低,具体分数我是真的已经选择性忘记了。那个时候我好像才清楚意识到分数才是决定我选择学校唯一标准。梦想学校的梦想专业也就宣告破灭,虽说读一个稍差一些学校的梦想专业也是可以的,但当时我还是选择认清残酷的现实,哲学是最不落地的学问吧,虽说一切都是哲学指导,但实践中有时候大家都离哲学很远。那个时候我完全的自暴自弃,将选专业这件事完全甩给了我的父母。他们其实也全全没料到这么一个分数,于是他俩去了各大高校招生会,跑了一圈下来问我要不要学中医,我当时什么都是好的,再想着中医跟中国哲学还挨着些边,于是就这么下定了决心。我妈妈反复对我讲,学医会很累哟,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要不我们学其他专业吧,学你想学的专业,学校差一点就差一点嘛,考研再考好去就好了的嘛。
那个时候的我,听不进去这些话。我只知道我必须为自己的半吊子负责,发狠劲一定要努力。自我感觉良好是毫无益处的,只有努力、努力以及更努力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人评价你都只是一些冷漠的数字,要证明自己我必须去为那些数字奋斗。当时的我真的是这样想的,而且在后来的几乎5-6年里我都一直活在这样的阴影当中。而且因为这样,我怕极了考试,我怕我考不好,就像我的高考一样。因为这样,虽然我大学时期真的花了很多时间去图书管学习,但效率极低,每学期分数也并不理想,至少跟我所坐在图书馆时间不成正比。那种因为害怕而去做一件事情的日子,我现在想起来还会觉得当时的自己活得真的好辛苦。
本科5年,除去实习的1年时间。其余的4年都是在课堂上度过的。而在学习中医的这前4年里,我真的想说我学懂的真的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东西。一进大学上课之后,我发现我听不懂老师在讲些什么。除此而外,我在小学时候起就没怎么背过书,错题几乎都是死记硬背的题。上了大学之后我发现,我的考卷整篇都是需要我死记硬背就好了的。那个时候真的很羡慕那些记忆力极好的同学,他们可以不去上课,只需要提前1-2周把重点一划,反复背几遍,即使完全无法理解那些字句在讲什么也能在考卷上得到十分理想的分数。而我记东西必须通过完全逻辑上的理解之后才能背的出来。于是我的本科生活几乎成了努力看书并试图去理解老师在讲什么,而当我刚刚好像有一丁点儿感觉像是快入门的时候,这门课程也即将结束进入期末考试。期末考试结束,这门课程就算是学完了。于是我在这样的恶循环里痛苦的呆了4年,就连我寝室的室友们都在背着我吐槽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学还考这么差。
可是当人陷进一定要学好、要拿好成绩、成绩好才配为人的信念中,再面对不论我怎么学,我依旧不懂、不懂、不懂的痛苦,害怕考试、勉强及格过关的日子。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退学,有多少次想要自杀,有多少次躲在厕所里吃几乎正常人2-3天的事物。活在自己的阴影里、陷腻在里头不自知。那个时候的我就是这样。痛苦的人,不仅自己为自己建筑了地狱,也让周围人遭罪而不自知。回想起来我就是这样,因为一直对自己的高考耿耿于怀,再加上独身子女也没住过校,才去学校住校就跟寝室里的人相处的极为不愉快。我根本不晓得什么叫站在对方立场考虑问题,或者说我根本没心思想这些。我只管按着自己在家里的那一套作息和行事方式做事,不顾及有没有吵到寝室里其他人。说到底我也就没意识到寝室也是一个公共空间。那个时候的我到底有多讨人厌,室友有多想要打我我是不知道的。但现如今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许多事情都做得极为自私,换做现在的自己也想要甩给那个我一耳光。但那个时候那样状态的我,又听得进什么话呢?
好在第4年从新校区搬回了市里,我就此退宿并住回家里。5、6年级大家开始实习,并且找导师要进入2年研究生。当时中医学不懂,经历了4年学习中医对我来说还是一门胡说八道、自圆其说的学门,西医学经历了这几年死记硬背的磨炼到是记忆力提升不少。虽说中医专业西医课程也占据半壁江山,当时有想过想要学精神医学(也是冷门学科),但到底比本身西医底子的同学知识薄弱,书也读的浅得多。再加上我当时读书已经不允许本科中转西,况且我已经是一个做任何事都畏手畏脚,如果我没有八成成功把握我就害怕去尝试的状态,我根本没有什么勇气去追寻自己认为或许是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折中起来找了个本专业跟精神领域研究沾点儿边的导师,于是也就顺理成章进了导师的实验室,一边实习一边跟着师兄师姐打杂学做实验。哦,原来中医也要做动物实验?我这种活在自我谴责世界的人,根本就不关心周围状况。我从小就有些怕活体动物,也没怎么养过小动物。第一次抓老鼠,也不敢对师姐说不敢,真的是心里泛着恶心、硬着头皮的去抓。这样的实验生活持续了5年。事实上分子实验我做了5年,感觉挺分裂的。实验套路和一般生科生差不多,只不够把中医的方药什么的嵌套进去,用动物实验去证明有效性和验证通路机制而已。因为这份记录我希望是来处理这10年我自己的情绪问题,先不赘述实验问题。前2年还好,可能因为我是7年制,学校对实习要求时间比较长,所以也就是晚上以及周末休息时,要做实验去去实验室,因而也处于个三不管地段,跟实验室同一年级关系也混得不错,毕业要求低,基本算是轻松过关了。
决定读博的人我们实验室就我1个,当时一起玩的好的几个朋友都问我要不要考虑读其他地方,别在我们呆了。那时候我想要读,一部分因为不知道自己毕业要干什么。当时我并不太想从事临床工作,大约对人仍然有很强烈的偏见和抵触,并将这份偏见合理化为我自己是一个内向、不善交际的人,说不定实验室是更适合我的;再者我对于高考失利的执念让我真的很希望要用所谓“文凭”去证明自己,虽然我是可以去换方向或是换学校考再或者国外去读的。即便是7年过去了,我内心那份需要外界肯定来证明自己的执念其实是没有被处理好的。我依然是那个害怕抱定某种决心然后遭逢失败经历的人。想着我就这样不求自己太好,在我们实验室混3年拿个文凭或许也是可以接受的。从以上如此纠结考虑读博的决定,我现在写下来其实也就注定了我这几年会过的很艰难。博士刚开始读,带我的老师让我补之前毕业学生的实验,我来做,始终在治疗上达不到之前的量,到了动物就会出现损伤,而取材的部位也出现组织损伤也就没有办法继续后续分子验证的实验。刚开始,我跟老师讲,她说我没证据,我又接着做拍好照片给她,她又说那你去问问之前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为什么到你这儿就做不了了。怎么做出来了的我当然知道了,补的实验就是和我玩的很好的一个朋友的,那个时候机器是坏的,而且其实也是出现了损伤,我那同学也反映过呀,她不听,就觉得只要行为学能过得去,不管是不是因为损伤而导致的假结果就让这样发文章,然后说我们的数据是实实在在做出来的又不是编的。就这样折腾几乎一学期,每每就开始骂骂骂。那段时间我真的觉得是我自己有问题、我笨,而当我觉得既然我不懂我就问吧,每当那位老师布置任务,我不明白做来干什么的时候,我想我是学生不懂就问呀。随后则成了灾难性的关系,那位老师每每不爽我便开始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你是不是觉得我带不了你?或是,我真的觉得我们没办法沟通,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一开始听到老师这样讲是真的很难过,也觉得自己很有问题。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她要我做什么。每次忍着回家便情绪崩溃,有种做会被骂、不做也会被骂,而每次被骂是因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单纯地被骂。如果说本科几年自闭式的自责和自卑在这几年稍有缓解了的话,这博士开始的1年半里我真的无数次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并且真的会反复地想要退学。但好在这次我自责、自卑的对象是一个具有意识思维的活体,当我将日常吐槽给认识她且毕业了的伙伴时,我发现,哦不止我一个人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同时,听不懂那我就自学嘛,网上资源这么懂。半年时间我自己基本摸熟生科的一些标准思维步骤和基本动作。之后跟她讨论问题,我终于明白是她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我也明白这种时候需要看破不说破,明白了所谓“讨论学术”并不需要我发言,只需要了解她想要我具体做什么,同时为了避免我做了她回头说我不是要你做这个,她说让我做什么,我基本会再复述一遍是不是这个意思,是不是要做这些之类。当她说完她的想法问我怎么看,我也一定会加上,您之前说过……,然后再说是不是可以……来实现。
我基本开始行为上学乖,但也很了解我这位老师不是什么善茬,基本上不过是我做事、我背锅的故事情节。我也学会默默屯一些数据,她讲她的,不顶嘴但也要为自己毕业考虑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哪些毕业还缺。心里默默祈祷毕业走人,不求文章不求优秀,有的时候这种痛苦真的只有当事人知道。做实验的人其实都还是会希望自己能出好文章,所谓付出与回报,更别说毕业工作起点也会高许多。但我清楚我这位老师思维混乱,虽说是指导,但到底怎么做科研她心里是没有1234的,我跟着她不可能发好文章,发的出篇文章保证毕业已经是足够我烧高香的事情了。忍着忍着就在这1月份快放假前,那位老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觉得我很热爱科研工作并且会继续博后,幻想我post期间做她的课题。当实验室的老师先骂我找工作不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跟老师商量是不尊重老师?(我找要养活自己的工作为什么不是我自己的事?就算商量也是给我钱花的爸妈商量吧?你养我吗?)让我选是师资还是全职post的时候,我内心真的是一万个mmp的骂,我是没脑子而且没心肺吗,日子过得这么痛苦,没几年30岁还没收入连外面要饭的、拿低保的都比我收入高,我还要在你这儿弄是疯了吗?当我婉拒之后,我心想着先找个保底的单位吧,于是签了个医院,又因为圈子实在太小想着有可能包不住,外加心里还念着她也算是我老师,快走了数据我也不要爱给谁发文章去发,别把脸撕破吧。跟她讲了工作事情,真的是只隔1天,第2天她要跟我商量下一步研究计划?然后建议我延毕?我说我真的不想延毕。她有点儿尴尬糊弄了两句,然后接着说我的实验数据怎么怎么有问题,她让我再做些(但是一个新的实验她自己才拿到的课题),拿那些去毕业?我做了2年的东西你让我延毕半年,重新做个新的毕业?我当时真是连骂都不想骂了,这么分明的就是搞人,嗯是真的要撕破脸皮了吧。虽说之前我是对她讨厌至极,而且也防着她心里面把握着把毕业数据凑够了的,但对于距离毕业论文提交还有基本2个月时间让我延毕这种事情都能立即想出来、做出来,我是真感慨我还是资历太浅、脸皮太薄。
以上是我过去10年的故事情节,最近我一直在考虑这位老师在我生命中经过的意义。心里疗愈类的书总说人和事其实都是自我内心的倒影,我必须要做这样的清理才能够完成我这10年的课业。我只是假设,假设我这10年我因为高考重新审视价值的标准,并将它认为成“价值是必须经外界肯定才是具有价值”这样的观念的时候,我就开始为了向外界证明自己而做了很多可能我本身并不真心实意认可的事情。因为我的出发点是偏见、而真实自我也并不赞同这样的偏见,于是我的努力外部化后仍然是碰壁、碰壁。我是不是需要这些否定来重新审视自己,什么对我才是最为重要的?一个自我否定的人却希望通过外部肯定来肯定自己的价值,这到底是自卑还是更危险的傲慢?我从我觉得自己挺不错,到我要别人觉得我挺不错,这样的成长思维一定是有问题的。人的评判是极复杂的,首先必须要问到底有没有优劣之分,如果这样的前提都是模糊的,我该怎么去设定怎样是优秀,怎样又是不配活在世界呢。那么如果设定了,是不是我没有达到那个要求就真的不配活?可是如果这样的预设值其实是伪命题,我其实没有办法去设定一个参数,然后进行一个划分。我既是一个三维空间的客体,又存活在一段时间总想中,随着时间变量改变,三维空间中的客体我也在改变,那么在双变量条件下这个我和那个我一定是有异同的。又或者所谓“价值”其实也是一项伪命题?如果我是要通过向外界证明“价值”,那么换一句来说就是我需要向他人证明我是有用的,或是我能够为人所用,而且也是好用的。在这样的逻辑之下,我并不赞同完成这样的人生使命。如果要我说出我希望的人生,我想我是希望自己活得幸福。而对幸福的定义,我认为我目前会希望是身体健康、心情愉悦。维护身体的健康问题目前对我来说还不算是十分艰难的任务,毕竟年级尚轻,还没什么器质性问题。那么如何维护我心情的愉悦?那么我想应该是有一定的物质经济能力能够在满足一些物品以及娱乐设施需求,除此而外就我个人而言,我所希望的是了解人。回到我在中学时代所思考人生终极问题当中,我一直希望谁能告诉我人生有什么意义?那个时候我不赞同全力学习,我认为那是无意义的。可怎样才叫有意义,没有人给我答案。因此当时的我想要学习哲学去找到那个终极答案。
而现在,我似乎看到某个答案,叫做“不知道“。没有答案因为没人知道答案。但是我是不是能够接受一个没有答案的答案,坦然地接受我的无知,接受在漫长人类历史中无数人寻找的生命的意义或许就是”不知道“三个字,接受自己对于一些事物无法完全认知的客观事实,并且不会为了答案而强行赋予。有时候也会觉得,活着有什么意义,不如早死了算了。但转念也会觉得,是不是可以坦然地接受自己活着这件事,如同接受自己会死这件事情一样自然。如果活着没有了意义,死了也是没有意义,那么活着与死去是不是没有了差别,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坦然地活着? 所以我可不可以认为,我面对外部世界的自我否定,其实只是我不停地自我否定,或者说把自己看得太为重要。而真实情况是,我的言行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力,而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早晚都会散去。在意的只是我自己而已。
老人们总说,傻子才会因为别人的话活着。我就是这样的啥子,臆想出了一个评判准则,付出了10年的反省,现在好像反省才刚刚开始,应该要翻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