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以来的随笔(3)
突然想写一则童话。童话的开头是叙述者遇到了一个漂泊的旅人。交谈之中说到,旅人是来自一个山谷。山谷里到处都是某一种花。那里一年有两个季节,一个是花季,一个是水季。花季时候,花开绚烂,花粉从花蕊间不断涌出,山谷里的居民就采了花粉来吃,吃完不但能满足食欲,而且能治病能健身,还能二十四小时保持身心愉快而轻松,如登极乐。在花季的最后几天,花粉会极速增加,不但铺满地面,还在空气中到处飞扬,渐渐如同沙尘暴充满山谷,然后在一夜之间,水季便会到来,所有的花一起耗尽能量而枯萎,天空下起六个月的暴雨,土地也源源不断漫出地下水,直到整个山谷被淹没。因此,每年的花季末段,所有居民就都采集花粉,带上足够多的花粉上路旅行,在世间漂泊半年,水季过去时候才会回家。 叙述者对山谷产生了浓厚兴趣,就跟旅人一起去了山谷参观。然后发生了一系列事件,让山谷的实质渐渐被发现,其实是一位古代女神遗体和遗留思念的化身。但是,要怎么写这一系列事件?古代女神又有过什么样的奇幻故事?这些都不是一下子就能构思好的呢。 我知道创作的冲动是会在太阳下融化的冰块,是会在一日三餐中流失的黄土层,是如果不放在胎盘或培养装置里就无法成长的胚胎,是那种搁置一段时间就会慢慢变化又消失的事物。可是现在也只好先搁置着吧。2020-01-19
当初看轻小说《伤物语》的时候对其中一句话印象深刻,那是阿良良木历需要使用变形能力来打倒第三名吸血鬼猎人的时候,因为曾多次想象自己是一棵沉默的树,就把双臂变成了树的样子。更早的时候也曾在张雨生《我是一棵秋天的树》里见过这类人与树的类比。所以在我某次跟她有点意见冲突的时候,为了缓和气氛,我就说“我现在是棵树”,她问为啥,我说“因为自闭的人就会变成一棵树啊”。 而最近我还真的在阿里奥斯托的《疯狂的罗兰》里见到了有人变成树。阿斯托尔福被魔女引诱而与之热恋缠绵,然后又被魔女厌而弃之,变成海岛上的一棵桃金娘树。想想还真是有趣,或许中世纪的人就已经在幻想人变成树了吧?失恋的人变成树,孤僻的人变成树,两种人的共同点与其说是都沉默,不如说是都自闭吧。希腊神话里有个不小心撞见月女神洗澡的倒霉猎人被变成鹿,然后被打猎的同伴射杀,鹿与树相比起来是一样无法与人交流的哑巴,但是鹿可以逃走,可以挣扎,只不过到底是逃不出女神定下的死亡;而树是更彻底的沉默与忍耐,更长久地存活于世间,并与自己的孤独一起被长久囚禁于天地之间的,生存与自由相对立的,一个开放的监牢。 可是我突然想起来,那棵桃金娘树能说话啊,阿斯托尔福你是不是有点犯规了啊?<(* ̄▽ ̄*)/2020-01-19 又想起来,呼救才能得救呢,哪怕桃金娘树不能开口说话,也必须有文字或者流血来起到求救作用吧。并且,人变成树,从希腊罗马神话里的阿波罗和月桂树就有例子了,我居然刚刚才想起来。 2020-1-20
讲个故事来形容BPD吧。落水者在河里大声呼救,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就想去救他,但施救者考虑着留在岸上比下水要安全得多,就打算留在岸上用树枝或绳索救人。但是落水者大哭着说:“不要远离我!不要丢下我!我快不行了!快下来救我吧!”施救者动摇了,因为他还没有如此被人需要过,所以感动,然后下到河水里。落水者就紧紧抱着施救者,再也不肯放松一点,两个人都无法舒展开四肢游泳,一起被河水淹没了。还好,那河水一时半会儿是淹不死人的,因为落水者其实是BPD人群,河水其实是他失控了的汹涌情绪。 在各种文学作品里,可能有很多角色(尤其以女角色居多),并不能断定是BPD,但却有着一些BPD的特征。她们往往爱恨极端而纯粹,极易吃醋,并一定程度上失去对自我的认知,把自己的幸福绑定在跟另一个人的爱情之上。而男性的BPD相对隐蔽而曲折,因为在传统观念中,男性不能表现得情绪化。文学作品里的男性角色疑似BPD的可能难找到得多吧。或许ACG文化里的病娇,很接近BPD?病娇男角色还是相对容易找到的。 最近一直在考虑,怎么能尽快把《夜色温柔》读了。文学经典作品里的主要男角色,有过疯了的妻子的,往往最终都没能救回来。《简爱》和《亲爱的敌人》,女主角最终的婚姻伴侣都有一个疯了并死了的前妻。《蝴蝶梦》里有个疑似有什么人格障碍的前妻死后阴魂不散。印象中也见过男作家的小说里有过没能救回来的疯妻,但这会儿完全想不起来例子了。我猜想《夜色温柔》多半也会是个悲剧结局,所以就想尽早证实我猜得对不对。男人能否用爱情救回一个精神出问题的女人?现实中的女性可能多半会说,爱是可以造就奇迹的,一个好男人可以治好一个女人内心的任何病症。那么,小说家们难道都是喜欢悲剧结尾才那么写的吗,或者都是为了让一个前妻有合适的退场方式吗?我想,男人要从精神或者心理的方面治好一个女人,对于男性这边来说,最大的难题可能是他要在治疗者和爱人这两个人格&形象之间来回切换。而治疗者和爱人的形象,有时候是会对立的。一旦时机拿捏不当而导致失误,后果会有多严重呢。对于女性这边,最大的危险,则会是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系于唯一的一个男人身上,用一个爱情决定自己生命是否幸福。即使一个男人能够完美扮演这样的爱情对象,能够从不出轨,从不把爱情分给别人,在女人这方面,也是会在她困守这份狭小的幸福空间的过程中,渐渐变得善妒,变得内向而情绪化的,久而久之,爱情对于两人总会有温度的变化,要么变凉,要么变烫。安娜卡列尼娜的结局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她的幸福全都取决于一个男人,她与他之间连接着一条幸福的线,但是她却失去了所有别的线,失去了朋友和社交界的线,失去了儿子的线。于是两个点之间只能有一根易弯易折的线条,却无法形成一个描绘人生的图案。2020-01-20
或许,即便不遇到什么真正苦难也能经常心怀痛苦的人,都是对于自己的价值有怀疑或者无法认知,进而只能从别人的标准来判断自己的价值的人。 假设有两个人,都没有遇到真正的苦难,不会直接导致身心上的明显痛苦。其中一个人总是在为他人着想,有时即便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帮助他人,但他对自己的人生价值就是定位在这类行为的,能够帮助他人就能证明他自己人生价值正在实现。另一个人,总是为自己利益着想,并且大多数时候都能确保自己利益,获取更多利益,但他对自身价值的认知是建立在世人评判的标准上,他的幸福感主要来自于被别人称赞。那么,两相对比之下,两个人可能都是扭曲了的,但前者会更少痛苦,后者的幸福感却更加不稳定吧。2020-02-10 写这段时忽略了一种重要的痛苦来源——总是身不由己的那种痛苦。想把这种情况再写进去,也比较困难了。就先随便写两句吧。若是不能摆脱身不由己,还可以把被动过程改变为自己主动去做的过程,此时影响幸福痛苦感觉的,就主要是何种力量在强迫自己了。2020-2-10 然后有两种主要可能,一是有人以控制自己为目的,那么即便自己主观认知改变了,控制者也可能会进一步加强控制或改变控制方式,继续带来痛苦。二是强迫着自己的,不是人,而是来自他人的判断标准,或是他人的价值观,那就回到原本的话题了。2020-2-10
报复是不是为了能够原谅?毕竟,报复之后,就更容易放下那段往事了。也许并非所有的报复都是以最终的原谅为目的,不会预设一个原谅的结局。但是,假如提前就想到,是为了原谅才去报复的,报复的动力是否会有可能因此减弱甚至消失?2020-02-11 补充:报复与否,对自己而言,最大的区别是来自自己的认知,但要如何不报复就能改变自己认知呢。不报复的话,自己对于加害者无能为力的那种悲伤无助感,就难以被原谅,难以被放下。假如有着非常强大的自我,非常强大的内心,是不是就容易放下了?2020-3-7
每一种学说与理论,大体上都可看作是一个模型框架,用来帮助人类分析并理解世界与自身。所以其正确与否,乃是为人类的目标服务,而人类的目标,不应服务于模型框架的正确与否。 创立了学说或理论的人,往往是以学说或理论服务于人类的目标,然而他们的继承者,却很可能让人类的目标臣服于学说或理论吧。 想起了历史对三大教创始人的记载。一位于漂泊困苦之中告别肉身,一位则是肉身在十字架上流尽血液,只有一位在活着时就见到自己事业成功。但第三位曾严禁信徒记录自己言论,离世之后,信徒们还是将他的言论整理成圣训了。 每一个人类,即便看透世界,力图脱离轮回,其名字最终也会成为轮回记录簿上的一个注脚。 人是有形之物,却想求得解脱,到达虚无。人类的意义本不存在,却集体挣扎着,需要着意义。 而我此处散乱感叹,乃是无意义无目标的无中生有。未成体系,不够层次,最后也只落入“仍然想不明白啊”的空虚感叹了。2020-02-18
突然觉得,我以前也许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对于权威的反抗,未必就是打倒权威,而有可能是直面权威(面对权威时不逃避),跟权威能够对话,能够合作。这个领域的知识,我并没怎么关注过,只是朦胧间偶尔在别的知识里间接接触,所以一时也想不到更多的了。2020-02-19 最近看了一些关于“权威”一词的论述,比如恩格斯为反驳巴枯宁而写的《论权威》,还看到一句话是只有权威才能对抗权威,还看到另一句是任何与权威谈判的行为终将成为一种妥协与出卖,从这些还不足以理清头绪,等到阅读量再增加了再说吧。2020-3-3
在错误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或者,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错的人?对于这类话,我始终觉得是另一个世界的常识。因为我自己的记忆告诉过我,我有很多年都始终处于错误的时间之中。现在已经不再是错误的时间了,但我的时间也不再有正确与错误之分了。 当我希望能依靠某个人而得救时,得救是不太可能的。人只能自救,这是一句听起来很残酷,其实却没那么严重的话。溺水之人的本能使其想要抓住什么,传火之人的本能是想要温暖什么,这是水与火的二重天,因此只有错误的时间。在不敢睁眼的黑暗中,熬过最艰难的生死关头,活着,睁开眼,然后总还有自救的可能。 而我的自救,所抓到的是不是木筏,也不是火炬,而是镜子。 人无法看到自己的脸,直到人从水面或者镜面看到了自己的镜中影。假如大脑得不到五感的反馈,人如何能确定自己还存在着?心灵需要以他人为镜子,来肯定自身的存在。 我自出生以来,大多数时间都是为旁人充当镜子,我却很难把旁人作为镜子来证明我自己存在着。她也一样。两个相似的人相遇,结果却是我无意之间很多次把她当成了我的镜子,自私地证明了我自己的存在。今后,我该更多成为她的镜子,证明她的存在了。 在这个时期,再回头追溯当初那段只有错误的时间,审视我对自己是否真的是内向型的怀疑,一个答案显现。内向与外向两相对比,内心能量(或者活力)的总值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差距,主要是能量用在了哪里的区别。而我的内向,其实是一种多年压抑着内心能量的情况。2020-02-20
昆德拉在《生命之轻》里写过斯大林之子的死亡,并从中提取了形而上的意义,于是我忍不住去网上搜了搜,心想这件事或许在历史上会有几种不同的记载吧。结果是在一个豆瓣评论里看到了最符合我期待的版本。然后我忍不住在那儿留言说,苏联自然会美化,把这死亡记载成壮烈不屈的牺牲,但昆德拉也是会为了小说的张力,将事件做一定改写来更适合自己写作的需要吧——历史的真相只有一个,但每一个人或者每一个势力只看到历史的一个侧面,或者为自己的需要做了自己的改写,就像罗生门的迷局一样。 我想,上面这段话,我是用比较超然的文字来表达的吧,或者说我是采用了超然的立场。假如是有什么原因,使我需要跟某人论个胜败出来,恐怕我就需要采用另一类型的文字。那会是战斗的文字,更加激烈,更加偏颇,更加武断,不以追求真理为目的,甚至也不以自我表达为目的,而是以击败对手、攻击对手的弱点为目的了。 人需要战斗来保证生存,人也需要超然来保证自己的平和。我是胆怯的,所以更喜欢超然。 在生存的正常需要之外的战斗,在平和的正常需要之外的超然,就是各种欲望的进退空间,攻守地域了。 那么,超然的文字或立场,是否也可能导致我以外的谁成为输家? 2020-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