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与“月が綺麗ですね(月色真美啊)”的传闻
在网络和影视作品里,常常见到把“月色真美啊”与夏目漱石联系在一起。
大致的故事版本是讲夏目漱石在担任英语老师时,看到有学生把“I love you”翻译为“我君を愛す(我爱你)”,表示日本人不会那样说,而是会说“月が綺麗ですね(月色真美啊)”。
那么这位一百多年前的日本大文豪有没有如此翻译过“I love you”呢?
在探讨这个问题之前,先来了解一下夏目漱石先生的生平。

夏目漱石(1867年2月9日-1916年12月9日),本名夏目金之助(夏目 金之助/なつめ きんのすけ Natsume Kinnosuke),日本明治至大正时代的作家、时事评论家、英文学者。
漱石这个名字取自于唐代《晋书》中关于西晋时期孙楚“漱石枕流”的故事。一开始是好友正冈子规的笔名,为夏目借用,并最终成为了他的正式笔名“夏目漱石”。
关于孙楚的故事,做个补充说明:
孙楚(3世纪?-293年),字子荆,太原中都(今山西省平遥县西北)人。西晋官员、诗人。曹魏骠骑将军孙资之孙,南阳郡太守孙宏之子。他出身于官宦世家,史称其“才藻卓绝,爽迈不群”。
《晋书·孙楚传》原文如下:楚少时欲隐居,谓济曰:“当欲枕石漱流。”误云“漱石枕流”。济曰:“流非可枕,石非可漱。”楚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厉其齿。”
孙楚年少时想隐居,对王济说:“我要枕石漱流。”错误地说成“漱石枕流”。王济说:“流水不可枕,石头不可漱。”孙楚说:“之所以用流水为枕,是要洗耳;之所以用石头漱口,是要砥砺牙齿。”虽然最初是个口误,但孙楚对此做了巧妙解释,用“漱石枕流”更好地表达了自己不随流俗的意志。现用“漱石枕流”一词指代隐居生活。
其实早在南朝宋的《世说新语·排调》里就有这一典故的记载,原文如下:孙子荆年少时欲隐,语王武子:“当枕石漱流”,误曰:“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
夏目漱石,生于江户的牛込马场下横町(今 东京都新宿区喜久井町)一个小吏家庭,是家中末子。1874年,七岁,入浅草寿町的户田学校。夏目自幼喜欢汉学,14岁开始学习中国古籍,少年时曾立志以汉文出世。
23岁时,夏目进入东京帝国大学英文系(现东京大学)。就学期间的夏目因受好友正冈子规(大河剧《坂上之云》的主要角色之一)等人影响而开始写作;同年9月9日,他的汉文暑假游记《木屑录》脱稿。《木屑录》不仅是漱石最早汇集成册的作品,且署名为“漱石顽夫”。
1895年,在爱媛县松山中学任教,后又去熊本县执教;这段经历后来体现在他的小说《少爷》中。1896年,夏目在家人的安排下与贵族院书记官长中根重一的长女镜子结婚。这一时期夏目在俳句界较为活跃声名鹊起。
1899年10月28日,33岁的夏目抵达伦敦,开始了在英国伦敦大学学院的留学生活。
1902年12月5日,夏目启程归国,结束为期两年的留学生活。夏目归国后,在东京帝大讲授英文,并开始文学创作。1905年的《我是猫》令他一举成名。
1907年,开始为《朝日新闻》写连载小说(包括《虞美人草》、《三四郎》)。
暮年的夏目漱石追求“则天去私”的理想。1911年,他曾拒绝接受政府授予的博士称号。
1916年12月,夏目漱石因胃溃疡去世。夏目死后,家属将他的脑和胃捐赠给东京帝大的医学部。他的脑至今仍保存在东京大学。
1984年,他的头像被印在日元1000元的纸币上,后来2004版1000日元纸币人物则换成了医生、细菌学家野口英世。


关于夏目漱石与“月が綺麗ですね(月色真美啊)”的传闻,其实远比我们想象中晚了很多年才流传开来。
看到有日本人士考证https://niguruta.web.fc2.com/kensyo_kirei.html
能找到的最早的近似语句的出处是科幻、推理小说作家豊田有恒(1938年5月25日 -)

他于1977年在『奇想天外』1977年11月号上发表的『あなたもSF作家になれるわけではない』 【6】翻訳の時代VI、奇想天外社、1977年11月1日発行、4-5頁

夏目漱石が、英語の授業のとき、学生たちに、I love you.を訳させた話は、有名です。学生たちは、「我、汝を愛す」とか、「僕は、そなたを、愛しう思う」とかいう訳を、ひねりだしました。「おまえら、それでも、日本人か?」漱石は、一喝してから、つけくわえたということです。「日本人は、そんな、いけ図々しいことは口にしない。これは、月がとっても青いなあ――と訳すものだ」なるほど、明治時代の男女が、人目をしのんで、ランデブーをしているときなら、「月がとっても青いなあ」と言えば、I love you.の意味になったのでしょう。
夏目漱石在上英语课的时候让学生们翻译I love you的故事很有名,学生们绞尽脑汁想出“我爱你”“我想要爱你”这样的翻译。“你们是日本人吗?”夏目漱石大喝一声,又补充了一句,说“日本人不会说那种厚脸皮的话,这句话的意思是月亮非常蓝。”豊田有恒据此推测如果是明治时代的男女,背着别人约会时,说“月亮真蓝啊”,大概就是I love you的意思了吧。
虽然豊田有恒说夏目漱石让学生们翻译I love you的故事很有名,却未给出任何来源和出处,不清楚他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故事。
后来是日本的英文学者、戏剧评论家小田島雄志 (1930年12月18日 -)

在其1978年出版的『珈琲店のシェイクスピア』(咖啡店的莎士比亚)一书

也提到了夏目漱石将“I love you”翻译为“月がとっても青いから”(月亮真是很蓝啊)的故事。
另外,在1955年有一首发行量超过100万的家喻户晓歌曲《月がとっても青いから》,原唱是1927年8月出生的菅原都々子,这位歌手还健在,即将度过其93岁生日。不知与这个传闻有没有关联。

夏目漱石早在1916年就病逝了,而他讲授英文还要再早若干年。但至今未在夏目漱石留下来的文字中发现其将“ I love you”翻译为“月が綺麗ですね(月色真美啊)”或类似话语的直接证据。
作为一代文豪和名人,一个与自己有关的颇能体现日语表达与审美情趣的故事,不大可能在主角去世了大半个世纪,才有了文字记载,为何未曾见到他的学生和亲人朋友提起过此事呢?让人不由地猜想这会不会是一个广为流传的都市传说。
不过不得不承认,“月色真美啊”比起“我爱你”含蓄委婉,更符合东方人的审美和表达倾向,说是大文豪夏目漱石翻译的,也不会引起多少人的怀疑吧。
看到一篇笔记对“I love you”和“月が綺麗ですね(月色真美啊)”做了比较,很有意思,在这里摘选了一段http://shiomilp.hateblo.jp/entry/2016/07/08/012959
“I love you”只有三个单词,简单直接,但表达的情感却是强烈的,两个人面对面,彼此对视,一方直接将爱告诉另一方,说话的同时,两个人眼神也在交流。

不同于“I love you”情境下的面对面,“月が綺麗ですね(月色真美啊)”情境下两个人是面向同一个方向,共同望向“月亮”。一个人说“月色真美啊”,不是面向对方说的,而是对着月亮说出口的。那么,“月色真美啊”这句话在哪里隐藏着爱呢?

仔细分析一下两人的对话,一人说:“月色真美啊。”另一人回答说“是啊。”
也就是说,如果两个人能够一边眺望着美丽的对象物,一边共同感受“美丽”,让心灵相通的话,爱就会在那里得到确认。即使不特意说出来,也能充分进行沟通,爱就在那里。

两个人不是面对面,而是依偎在一起望向同一个方向。在这种结构的差异上,英语和日语的“爱的存在方式的差异”就凸显出来了。
“月亮真美啊”并不是像“I love you”一样有明确的信息,耳朵听不到,眼睛看不见。这是只可以传达给心灵的信号。
通过月亮,让看似无意的话语中包含了爱,而不是直接表达出来。这种语言构造有着日式的含蓄雅致,同时也能感受到情感。
当然也有说月亮指代夜晚,因为此刻有“你”陪伴身边,自己才感受到美好,继而发现了月亮的美丽,表达希望与“你”在一起的心愿。

也许探究关于夏目漱石与“月が綺麗ですね(月色真美啊)”传闻的真假本身,在大众眼中已没有那么重要,其所体现的审美情趣早已被很多人接受甚至效仿,融入到了社会文化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