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船/消失在南方古镇的夜晚
一 第一个夜晚 临近傍晚,夕阳的轮廓柔软清晰。月亮的影子浅浅地挂在天上,仿佛橡皮擦轻轻一抹就消失得无踪无迹。天边是好看的金红色,落在舞阳河里,水面依然平静。 黄昏时候,我从一条狭窄安静的巷子走进镇远古镇。巷子尽头是一家杂货店,劈柴噼里啪啦燃烧着。白猫不安分地坐在门前木色小椅上,脖子上是一条猩红色的软绳。左拐,走进一条更加狭窄的巷。老奶奶弯腰拾起路边一个躺着的空瓶,岁月像风,吹进她布满皱纹的皮肤里,不再出来了。老奶奶身后的女孩露出右半边脸,头发垂过肩膀,发梢弯成月牙。若隐若现的身体在渐渐落幕的黄昏里,清晰生动。 女孩转过脸,看我拉着箱子走来,一步一步踩在凸凹不平的石板路上。女孩露出笑容,是今夜第一颗升起的星。我跟着女孩,走了108步,停在一家‘绿色’客栈前。女孩叫木心,是‘绿色’客栈的老板。我是一个还没出过书的青年作者,从遥远的北方来到隐匿在玉屏山里的古镇。 客栈一楼大厅里,零散地生长着大大小小的绿色植物和盆栽。我的房间在三楼,床头柜上睡着一束干花,紫色,有淡淡的香和轻轻的忧郁。推开仅有半米宽的小木门,靠近那把摇椅,能看到刚刚走过的整条狭长小巷。运气好的话,伸长脖子,还能和那只渴望自由的白猫对视。 很快,镇远古镇的夜晚悄悄来临。我吃过饭,走上城墙,脚下绕过一丛从斑驳的石缝儿中偷偷长出的青苔,耳朵似乎还沉浸在带皮牛肉在锅里翻滚时的滋滋声响。下城墙,从密不通风的停车场穿到水边。 夜晚的舞阳河是彩色的,每个细碎的波纹里都住着一个带翅膀的精灵。翅膀是红色的,金色的,蓝色的。亮起彩色灯光的客船,有条不紊地穿过新大桥下最高的拱,无论从左至右还是从右到左,最高的都是第三个半圆形拱。被打扰的精灵们挥动翅膀,水面遍生出一条色彩斑斓的波纹。 走在舞阳河边,看对岸灯火,南方冬天的风只湿冷,不像北方寒风那样刺骨。上几十级台阶走上新大桥,对岸有歌声隐隐传来‘如果我老了,你还会爱我嘛’。沙哑粗糙的嗓音在夜色里凭添神奇力量,透过棉衣/卫衣/衬衣,穿透皮肉,直达心房。站在新大桥上,顺着声音方向,看到对岸一处酒吧,牌匾坏掉一个字,其他闪烁,蓝色的光。 下桥,走向酒吧,心房越加被声音占据。 酒吧门前,不远处,有一棵粗壮的树,长满蒙上夜色的深绿树叶,靠码头很近。树下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同样披上夜色,是木心。我走进那棵树,木心忽然抬头。 我避开两只黑亮的瞳孔,抬头看天,夜幕中的白色月亮清清冷冷,广寒宫的蜡烛熄了,伴它的星时隐时现。一颗落在人间,在我对面,她闪时嘴角弯成弧度。木心点头微笑,示意‘你好’,眼神在一个瞬间从远方拉回现实。 我很想知道她(眼神)刚才的远方在哪。 唱完最后一个字,声音戛然而止,手指扫过琴弦,吉他的尾音消失后,回音仍在耳边萦绕。半响,那个沙哑粗糙的声音又唱起‘董小姐’。风经过舞阳河面,荡起木心垂过肩膀的发梢儿。我和木心并肩走在古镇老街,经过‘苗人饭馆’‘镇远县政府’‘四方井巷’,四方井巷悠长深邃,蜿蜒处后似一个故事的高潮和转折。 老街再往前,一面靠山,有些房屋依山而建。我们走上祝圣桥,站在桥上中间位置。背竹篓的奶奶背弯成一张陈年老弓,锋利笔直的箭早已丢失在时光里。木心两只手反向撑住扶栏,面向我,头歪成美丽的角度,头发随风飞起。我猜想石栏的温度一定很冷,而木心的手心是暖的。 木心说,我读过你写的很多故事。 木心说,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 二 第一个故事 船是在黄昏时分到达镇远的,停靠码头。那棵粗壮的大树,当时还是一棵稚气未脱的小树,有嫩绿的树叶和生机勃勃的树干。 船很大,船板上站着几个样子滑稽的年轻人,有的骑在狮子身上唱歌,狮子摇头晃脑。有的用两只手走路,拍着脚板伴奏,细看,生了12根脚趾。还有一个会吐火的年轻人,火团在空中燃烧成一个火球,嘭的一声爆开,成了一个‘喜’字。 先是十几个孩子被花花绿绿的场面吸引,抽着鼻涕,张大眼睛,拍起脏兮兮的小手叫好。随后是坐在水边抽旱烟聊家常的老人,见多识广的,还要和身边没见过的说出一二。最后是中年男人和女人们,放下饭碗活计,不小心还碰倒了一碟辣椒。人们从不同方向穿过同样狭窄的巷子,聚集到码头,此时已经围起厚厚的人墙。 如你所想,这是一条‘江湖卖艺’船,在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年月里。船停靠在临水而居的城镇,除了船板上那些靠本事吃饭的艺人们,船舱里还住着十几个‘娼妓’。娼妓们有些懂得吹拉弹唱,有些只靠一身妖娆的皮肉。她们原本都是良家妇人,会种地,能生儿子,有老实本份的男人。可在动荡的岁月里,遇到天灾人祸,区区几亩地粮食连饱饭都吃不上。女人不得不上船为‘娼’,男人或在家,或跟来船上做些力气活。 船板上的角落里,箱子上,盘腿坐着一个吹笛子的少年,眉目清秀,两片嘴唇薄如花瓣,衣衫素薄却洁净。笛声婉转悠扬,音符划过空气,竟然有了形状,像一条龙盘旋笼罩整个镇子。可惜被其他更加火热的杂耍掩盖,没人愿意抬头看那条‘悦耳的龙’。人群中第三层,一个惦着脚尖的少女,努力伸长脖子,被眼前的奇妙世界吸引得不敢眨眼。 船上的吵吵闹闹热热腾腾一直持续到舞阳河有了颜色,水边人家都点起红色灯笼。男人们坐在靠窗位置喝甜糯的米酒,眼睛不时瞥向码头方向,嘴里塞进一块带着热气的酸汤鱼。男人们聊着聊着,突然嘴角上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少女还站在水边,粗糙的小手揉搓着脖颈,此时人群稀疏。船上吹笛少年起身,抻了个懒腰,走向船头,左手握笛,右手摊开手掌举过眉毛,做眺望状。 在镇远的那个夜晚,少年少女无意中第一次对视,少女瞬间把眼神转向别的方向,或许落在一棵树的叶子上,一盏亮起的红色灯笼上。少男声音清脆,从船头飘来划破夜晚带风的空气,传到少女耳朵里。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的笛子好不好听’。 少女点点头,眼神再一次扫过少年的脸,什么都没说,转身跑开了。 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是夜晚才能绽放的花,刺鼻的香浓/过分的艳丽,使男人们误以为置身于百年前的秦淮河畔。风略过水面,带了湿气多了浓艳,散在镇子里,化为一根又一根轻柔的羽毛,瘙痒着男人们的耳根/胸口/心窝。 少女的母亲死于一次意外,她甚至记不起那次意外的缘由。少女和父亲住在靠近城墙的房子里,两层。少女吃过饭爬上木制楼梯,楼梯喜欢唱歌,踩上去就吱吱呀呀的响,你快它快你慢它慢。 少女躺在床上,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少年的声音,化成一曲婉转无边的笛音,不停在耳边打转。 那天晚上,少女听见偷偷地开门声,然后是轻轻地锁门声。父亲走出家门,父亲从没这么晚出去过。少女知道父亲一定会披上那件颜色深邃的粗布外套,抵御早春夜风。 父亲在夜色中走的很急,匆忙穿过巷子,走向码头方向。父亲匆匆上船,船和岸边搭着的那条木板,只嘎吱嘎吱响了两声。狮子老实地趴在船板上睡觉,让人误以为那是一只毛发旺盛的大猫。父亲脸上的笑意似乎积攒多年,只为一个瞬间,突然爆发。父亲挽起一条饱满的胳膊,夜色中看不出胳膊主人的年纪。他动作粗笨,显然很久没触碰过女人的身体。 父亲和女人钻进船舱,经过那些破布挡着的门帘,进入最后一个低矮的舱里。 夜晚的舞阳河像一场粉色的梦,摇曳着一条船,慷慨地给予了人们温柔的幻想。 少女在那条船到达镇远的第五个夜晚,才知道父亲在第一个夜晚偷偷上过船。 少年对少女说,我们老大有规定,不许下船,一旦下船,就不许再上。少女瞪大眼睛,她或许不太相信,和自己走在石板路的少年竟然再不能上船。 船停靠在镇远码头的第五个夜晚,人们记住了那只狮子每天晚上要早早睡下。那个年轻人,吐出的火球一定会在一人半高时爆开。唯独放不下的似乎是船舱里十多个浓艳的女人,可惜男人们口袋里的钱不够再挥霍。每次这个时候,船会在明天早晨,东方刚刚亮出鱼肚白时,离开码头。 少女坐在水边,两只脚荡在微凉的风里,少年坐在船头。少年两只握笛的手松开,一曲刚刚奏完。少女说,我好喜欢你吹的这只曲子,可真好听。少年笑笑,眼神有无法描述的喜悦,这和少女父亲上船时露出的笑容截然不同。 那天在水边靠窗位置喝酒的男人们,都不舍的看向不久后将要离开镇子的船。没人注意那棵临水的树,更没人注意船头上的少年和岸边仰头的少女说了什么。 三 第二个夜晚 阳光铺满露台,那把摇椅一定混合了午后太阳慵懒的温度。我缓缓坐在摇椅上,身体完全伸展在阳光里。一整天,脑袋被一条船的影子塞满。巷子尽头有‘喵喵’的叫声,或许是那只白猫逃脱了绳子,和另一只好看皮毛的猫躲起猫猫。 巷子口走进一男一女,女孩挽着男人胳膊,相差了一个头,十多岁年纪。女孩一头短发,单薄的衣衫包裹住年轻的身体。 两个人走进木心客栈,脚步一致。不大一会儿,四只鞋子啪嗒啪嗒,上楼声,一把钥匙捅进锁,开门声,从二楼清晰又遥远的传来。在狭窄巷子的绿色客栈里,女孩和男人在二楼那间温柔乡极尽缠绵。女孩的兴奋掺杂软绵的声音隐约传入耳朵,我仿佛看到那条船从黄昏驶来,铺满金色夕阳的舞阳河面荡起涟漪。然后突然夜色,男男女女在狭窄暗淡的船舱里缠绵悱恻。 缠绵过后时间似乎静止,整个客栈陷入竭斯底里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独自走出客栈。男人快步走到巷口,右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翻开一本书,格非的短篇小说集《相遇》。把思绪从一条船,一个女孩,转移到迷雾一样的文字里。有限文字,却展开无限可能,这是一本好书所能到达的至高境界。 我坐在摇椅上,直到夕阳缓缓落下,才合上书,蓝色封面蒙上一层薄雾般的金色。上午爬了玉屏山,山顶有一座古寺,青烟袅袅,从寺院中间的铜色香炉缓缓升入天空。长满茂盛树叶的粗壮枝干高过斑驳的红色砖墙,伸进院子,几个小和尚忙碌地张罗着收取香火钱。站在寺院的二层‘风雨亭’,俯瞰镇远全貌。舞阳河横穿镇子,似一块绽放绿色光芒的美玉,码头停靠几条空荡安静的游船,似乎不曾游走。 镇子最高处是保存至今的城门,不宽敞,有些细小。穿过城门,走进一条巷子,尽头坐着那只白猫。我极目力寻找木心客栈,那一抹显眼的绿色在古镇灰色为主的建筑中尤为突出。 下山时换了条路,拐进‘歪门邪道’。半山腰有可直饮的清凉山泉,红色的鱼,三条五条,自由的游荡在那块一米见方的石槽里。走过一片民宅,公鸡们不分时刻的尖身鸣叫。房屋都很老旧,被时光上了一层调色盘无法混合的古色。一个白色身影从山下方向不远处忽而闪过,身影钻进一间院门敞开的老宅。 下几十级台阶,院门里一个男人背影。背影瘦高,长发垂肩,左耳垂上挂着一只粗大的银色钢环。男人和屋子里的女人小声争吵什么,听不仔细。男人无意回头,看到停在门前的我,转身关门,眼神鄙夷略带愤怒。我听到那个男人提高声音,粗糙沙哑的嗓子缓缓说出,我必须得走。 我是中午回到客栈的,天空晴朗又干净,太阳高远热烈。按几下铃,没人应答。好在木心给了我门卡,一张绿色背景图案抽象又简单的卡片。 傍晚来临时,我下楼觅食。木心坐在一楼长椅上,椅子另外一侧坐着高过成年男人的栗色大熊。木心脸上写着幽怨,她抬头看我,迅速调整表情,极力挤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木心说,今晚去哪逛呀,作家。我说,去寻找一条船。 饭后的游逛中,我发现镇远古镇确实不大,又或许时间只在矗立着高楼大厦的城市才飞快流逝。从新大桥走到祝圣桥只用了不足半个早会长度。我曾有一份早八晚六的工作,早会先跳舞,然后领导站在小白板前,机关枪一样布置一天的工作计划。 我是在城墙上看到的那个女孩,她个子不高,短发很难随风飞舞,单薄的衣衫勾勒出年轻美好的身体曲线。或许是突然因为刮来一阵强烈的风,女孩肩膀发抖,背影十分柔弱。 古镇的城墙只有单面墙垛,女孩站在危险边缘。再迈出半步,就会亲身上演自由落体。我悄悄靠近,城墙下吃喝的吵闹声掩盖住我的脚步。我用最快速度抓住女孩手腕,拇指轻松的盖在中指第一个关节上。 我和女孩沿着城墙,走到细小的城门上,靠城楼坐下。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舞阳河一隅,从百货商场和洋快餐之间。 女孩脸上有刚刚干逝的痕迹,颀长的手指掐着一根同样细长的烟。如果这是一部狗血的言情小说,女孩一定刚刚失恋。我无意撞见,并实施了一次完美的英雄救美。接下来的故事走向是我和女孩演出了无私奉献和慷慨索取戏码。 可惜,接下来发生的是一阵沉默,暗淡的城墙上只有亮起的烟,烟灰慢慢散落,落在青灰色的方砖上。 终于,那只烟燃尽,女孩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四 第二个故事 船是在黄昏十分驶来的,舞阳河水面此时安静地像一幅画。 码头边洗衣服的少女左手浸在水里,右手握紧一只棒槌。那只棒槌在夕阳的余晖里颜色朦胧,每次落下拍打一次衣服,都渐起水花。一滴水珠在空中旋转飞舞,故意钻进少女的眼睛里。她不得不停下手中活计,揉一下眼,抬头,看到那条正在靠岸的船。 船上的杂耍如火如荼,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先是吸引了水边追逐打闹的孩子们,有些老人略知一二,装作也通晓另外的三四,不慌不忙的走向码头。 船头上的少年眉目清秀,盘腿而坐,风打过素雅的衣衫,勾勒出瘦弱身体。少年嘴唇薄如花瓣,花瓣下一支玉笛。夕阳走后,傍晚悄悄的经过镇子。人群从八方赶来,一层又一层聚集在码头。那条船上的狮子此时安静睡去,像一只毛发旺盛的大猫。吐火球的年轻人无奈地走着八字,从船头走到船尾。 人们有的闭起眼,耳朵竖起来,像一只老鼠专心致志地偷听一只猫的走动。如果那天你也在场,一定得抬头。悦耳的音符是有形的,一个挨着一个,成串。盘旋在玉屏山中,荡过舞阳河面。少女忘记了水中要洗的衣物,它们顺着河流缓缓飘向大桥方向。女孩的眼睛眨也不眨,她看着两片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微抖动,笛子就发出婉转悠扬的声音。 这条船走走停停,不知路过多少城镇。 船老大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胸膛如铁打。船上有船上的规定,每到一处,除了船老大和两个伙计,其余人不得下船。一旦违规,不得再上船。表面上这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江湖卖艺’船,实则船舱里住着十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女人们是花朵,只在夜晚绽放,刺鼻又浓艳。 夜色完全降临,笼罩镇子,女人们风姿绰约,相继走出船舱,船板上,或站或坐或弾或唱。风把她们的味道吹进镇上的每条巷子,男人们的梦里有缘无故添了一抹红粉。 第一个偷偷上船的男人,是镇上的单身铁匠,满身酒气。他挽住一个臀部丰满的女人,踉踉跄跄走进舱里。铁匠的手臂是一只虎口钳子,女人的小臂上瞬间多了个血红的镯子。 船停在镇远码头的第二天,少女昂起头,大声问船头少年,你叫什么名字。少女说,你下船来呀。少女说,我们镇上有一处泉眼,我带你去喝,清甜清甜的。少女说,你怎么都不理我。 第三天黄昏,镇上的男人们开始期待水边人家快快点起红色灯笼。少女坐在码头的护栏上,一块长方形石块儿,一只亮起的灯笼下。另一只灯笼挂在树上,那是一棵枝叶饱满的小树,临水很近。少年坐在船沿,两只小腿细长,轻轻晃动。船板上有琴声,萎靡而绵长。 船停靠镇远码头的第五个天夜晚,船老大带着两个伙计下船采购吃食穿用。他叮嘱儿子照看好船上一切,那条连通镇上的木板,下面是此时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水面。那也是一条深渊,隔绝着两个不同世界。 少年坐在一个箱子上,吹起笛子,是刚刚到达这里吹奏的第一首曲子。这首曲子的开始讲述着遇见,可后来少年闭起眼,把曲子的结尾改成离别。淡淡的忧伤一点一点蔓延开,感染着离船最近的那个少女。 也是在这个晚上,少女听见开门声,锁门声。她悄悄下楼,发现父亲常常披在身上的那件粗布衣服不见了。那件衣服上有两块补丁,第二块是少女亲手缝补的,第一块缝补的更加细密仔细,是少女离世多年的母亲一针一线补好的。 少女跟着父亲,偷偷穿过巷子,靠近码头。船板上此时只剩一个女人,少女不喜欢她身上浓重的香气,尽管女人没什么姿色,可父亲还是扑了上去。父亲和女人走进船舱,他的手搂住她粗壮的腰,船板上只剩少年一人。 少女问,船老大回来了吗。 少年说,现在是我看船。 据后来的老人说,她看到少女踩着木板只两步就上了船,因为他只听见‘嘎吱嘎吱’。可那个老人年岁太大了,他说的话不会有人相信。 少女的父亲钻出船舱时满头大汗,他兴致勃勃的下了船,哼着小曲走进巷子。 第二天清晨,东方刚刚亮起鱼肚白。洗菜的几个妇人走向码头,背着竹篓。 码头空空如也,或许根本没有一条船来过。 西米 2020.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