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终总结：“水晶盐，为谁甜？”

每次假期超过一周，再到开学或者上班时，总是提不起情绪。这次春节长假，赶上疫情，得以延长。但回想这二十多天，不仅过得毫无意义，更毫无新意。出门三次，均是坐电梯下楼到小区门口取快递。想看本书，但那本《巴黎圣母院》只往后推进了一小节，人物情节通通没记住；倒是看了几部电影，基本全是烂片儿；正在刷一个韩剧叫《回来吧，大叔》，刚刚看完第十二集还是十一集来着；躺在床上用APP囫囵吞枣看了几首诗，越躺内心越不安，一想2019年的总结还没写，立马穿衣起床坐在了电脑前。

去年的总结也是拖延到最后才写，但今年的“拖延”同去年的略有不同，去年是不想写，今年是不敢写。起床之前在脑海里把2019年的这些个日子大体过了一遍。我是一个对生活中绝大部分事情比较健忘的人，健忘到连一小时之前看的那部韩剧是第几集都想不起来，所以我也不指望自己能在年末的时候会想起这整整一年发生的事情。因此，从2018年起，或者是2017年下半年起，我强迫自己在生活中多拍照。

在以前，我很少拍照，即便是单反买了七八年，但快门总数没超过五千。不是不喜欢拍照，而是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手机或者相机对着某些人事物瞄准是一件特别不好意思的事情。但是脑子不好使，文字写出来缺少画面感，拍照，拍视频生动且方便。后来我就强迫自己多拍，也不构图，都是数码电子的东西，快门也很廉价，就随意定格。在网络上建了相册，一有时间就上传。给相册起了个名字叫“普通生活”，简介里用的是穆旦《冥想》那首诗里的那句“我的全部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生活”。相册以年为单位编号，看了一下，2019年上传了841张照片。

841张照片，这一年就过去了。我看着那些照片，想了想自己要说的一些事情。也不多，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吧，不按时间排序了。

2019年底，具体几月记不清了，只记得天已经开始冷了，有个朋友找我借钱，我没借。这是2019年里，我特别想写下来的第一件事。

那时候我刚被借调回济南，每天像打了鸡血一样顶着巨大的压力上班。凌晨五点起床，五点半左右出门，步行二十分钟到车站，搭上第一班公交，瞌睡五十分钟，在历山路与经十路交叉口下车，等十五分钟，搭第二班公交瞌睡半个小时，下车步行十五分钟到单位。如果中间因为有事耽搁了五分钟，时间轴就会被完全打乱，导致迟到二十分钟左右。所以，一旦耽搁，应该立即打车，容不得半点犹豫。因为稍一迟疑，七点以后，经十路堵车，到时候即便是打车也还是会迟到的。这些，都是经验。

说这么多，无非要表达自己很辛苦。用早起上班来阐明自己很辛苦，应该是比较拙劣的。但仔细想一想，这确实是一种苦，或许不是体力上的辛苦，也算不上什么生命的苦难，但却是人生中最可怕的一种苦——无谓的消耗。我当初从上一家单位离职正是因发觉自己在无谓地消耗，这种消耗，甚至比在家睡大觉还恐怖。

这天，和朋友约了在山大南路西口老东门车站见面。我正好下班回家要在那里转车。早在电话里，我预料到借钱的事，从来没纠结过，反正结果就是说啥都不借。

这个朋友和我认识快二十年了，确切的说是十六年；这十六年，我们中间断过联系，他结婚前几个月，突然来了电话找我重续前缘。他结婚之后这几年，我们时常见面，喝酒聊天。借钱这次见面前一两个星期，他刚刚请我喝了一顿酒。在山大南路西口的公交站，我们一见面，聊了聊近况，谈了谈过去现在和未来，然后按照惯例愤世嫉俗一会儿。这是我们每次见面必做的一些事情，都是为了宣泄。临末了，我要走时，他才支支吾吾开了口。

我是一个从来不攒钱的人，只要有钱，全部花光；但这次很巧，我刚好身上有几千块。朋友说自己的父亲干活从梯子上摔了下来，需要用钱做手术。按理说，作为朋友，这种事我根本不可能回绝。但出于我对他将近二十年的了解，我知道他大概是觉得天冷了，不愿出门跑工作赚钱，信用卡透支还不上，却又想在网吧打游戏消磨时光了。

倘若他的父亲真的有事，亲戚，老婆，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而在生活中，他又是一个同我一样极没有责任感的人，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找我借钱呢。况且他也知道，我是真的穷。我借口说没钱的时候，他问我“花呗”，“京东金条”还有没有额度，套现之后他帮我还。听他这么说，我起初先是一惊，紧接着内心有些失落。但最后我离开时，只对他说了一句，“你好好的吧”。

这看似敷衍的话，实则是我作为朋友对他最朴实的一句忠告。当他说让我透支，日后替我还债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并不是一道“钱该不该借”的选择题，而是我又一次面对了人性冰冷的质问。我相信，他在找我借钱之前已经知道“不借”这个结果，而之所以还要侥幸一试，无非也想试探一下人性的边缘。自那以后，这个朋友再也没联系过我，当然我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几个月之后，我接到一通催债电话，说他信用卡透支，问我认不认识这个人。不认识，我说。

假如我生活高枕无忧，面对他借钱的问题是有标准答案的——“把钱转给他，末了说不用还了，回去后拉黑删除”。看到这里，可能会有人不理解。为什么让你透支，就是人性的拷问了？

当一个人以父母生病为借口找朋友借钱时，这个钱是不会轻易还的；而当他试图通过让朋友透支，也要把钱借到手，让生活并不轻松的朋友为他的逍遥快活买单的时候，其实是人性当中的懒惰、贪婪、欲望早已吞噬了“朋友”二字。这过程中他所说的“难道你不相信我”，“我还能坑你吗”，“我会替你还的，你放心”，都让朋友心寒：哎……最终你还是拿身边的朋友下手了。

借着“借钱”的话题继续说下去，2019年我也有一些债没还清。是金钱债，同样也是感情债。我遇到一位对我特别特别好的女生，她在我生活极为艰难的情况下，把我拉出困境，不论是在精神还是物质上都给了我很大的支持。

我大学隔壁有个医专，大二那年，我认识了学医的她，有过一段短暂的交集，最后因为自己的原因，错失了。六年后重逢，就应了那句话，“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每个人都复杂了，即便是想逆天改命，但中间掺杂了太多不愉快。所以，本以为能弥补一些六年前的债，最后没想到旧债没还完又添了些新债。不论如何挣扎，如何在消极的情绪中对这个人，和这段感情定性，到最终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字“感恩”。

我一直觉得人就是指望一张嘴活着，你说那是爱那就是爱，你说他是朋友那他就是朋友。我不晓得自己有没有权利将那一切一笔勾销，但是生活总在向前走，我时常怀念过去的人事物，想起一些开心一些难过，却又在不知不觉中迎接新人的到来。你明明知道，有些东西你欠下了，还不了了；但你依然硬着头皮，或是畏罪潜逃也好，或是破罐子破摔当个无赖，或者心中毫无波澜，不知羞耻，心安无碍，甚至觉得自己坦坦荡荡……最后还不都是活下去，变老了，死了。从这一点看来，生活中人人都是那个“借钱的朋友”。因此，我自始至终没有瞧不起他，我只是希望他“好好的吧”。

“好好的”，在我眼里，就是尽可能地对自己负责，如果在这之余还有能力顾及他人，再好不过了。所以在未来，我的做人准则就是要对自己负责。我常说，这个世界竟然可以改过自新，重头来过，真是太他妈让人沮丧的事情了。很多人都不需要对自己认真 ，不需要很小心翼翼地去生活，一种人生玩烂了，到时候照样可以改头换面，逍遥自在。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又暗自庆幸，真好啊，还可以重来。

我并不是一个立场特别坚定的人，也不极端。内心有很多想法，一直在思考，权衡，暗自取舍，试图找到一个平衡点，让自己内心能够平静。我也意识到自己的人格缺陷，每次想要冲破枷锁，最后总以失败告终。或许骨子里是一个特别懦弱的人，但还有自尊，也知耻。有自己想要捍卫的东西，有自己认为纯洁的领地。

困了，不想写了。2019年，是特别仓促的一年。任何事情都没来得及体会就已经匆匆而过。好在这一年没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悔经行处，只恨太匆匆”！

今天看到苏轼写的一首《江神子》，挺喜欢。

黄昏犹是雨纤纤。晓开帘，欲平檐。江阔天低、无处认青帘。孤坐冻吟谁伴我？揩病目，捻衰髯。 使君留客醉厌厌。水晶盐，为谁甜？手把梅花、东望忆陶潜。雪似故人人似雪，虽可爱，有人嫌。

往年年终总结的标题总要引用看过的诗句。今年这首《江神子》，题目本来想引“孤坐冻吟谁伴我”这句，但觉得太消极。这是一首怀友词，说是怀友，但其实都是写的“故人”。从2020写2019，勉强谁都是故人。“故人似雪”，可爱可嫌。借着“水晶盐，为谁甜？”这句，我最后还想说个事情。

人最初喝闷酒脑子里就那么一两件愁事儿，一两个愁人；可到后来，你看那些上了年纪喝闷酒的人，皱着眉把酒咽下去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想什么，脑子里就只能是面前的这碟花生米儿又他妈炸糊了。

路和平

2020年2月9日03:1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