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可一不可再;朋友,可一可再
黄姨是我在美国读书时认识的好朋友。第一次见她的人绝对不会想到她学的专业是天文学,还是理论的那种;可是熟悉了之后却又会觉得,这门自带浪漫哲学属性和史诗气质的学科无比适合她。
就像,她会在晴朗的夜晚,开车带着朋友们去山上看星星,用指星笔教大家指认一个个星座,在夜空中勾连出它们的轮廓,像讲故事一样说着不同天体的活动...山下有点点的灯光,周围很黑却不会让人感到暗淡。这些看星星的时刻总是会让我想到以前读过的那些希腊罗马神话...在某些时刻,humanities和sciences在山顶相遇,让人产生一种对遥远事物的期待感。
现在如果让我抬头指认星星,我可能只能勉强认出北斗七星......虽然星座知识都差不多还给了黄姨,可是和她一起度过的时光却让我一直记得。
去年我的生日是黄姨陪我度过的。那也是我好几年来难得的感觉到温暖的生日。
记得那天是一个星期二,天有些阴沉。我很难得的没有太多工作,于是在微信上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出来吃饭。去学校找她的时候,发现她为我准备了两盆很可爱的绿植,作为生日礼物。她特意告诉我那些都是蕨类植物,所以很好养。
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处于失意的阶段,那天晚上她认真地听我说着不安和难过,偶尔用玩笑来化解,并告诉我要take care of myself。这些话连同那两盆植物一起,疗愈着我。
后来,我们在初夏的时候也一起去了她买绿植的花店“Fifth Season”,花店周围有樱花树,空气中都是晴朗的味道。她教我认识那些小小的绿色的植物,告诉我她养过哪些,怎么照顾它们,它们后来过得怎么样......于是现在,我自己也慢慢学着认真照顾那些小小的植物,每次看着它们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和黄姨在花店看到的那些小花小草。
有时,黄姨也会告诉我她的忧虑。在美国读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PhD更是一个长时间的commitment。
去年上半年的时候,黄姨去了Las Vegas进行学术Talk。这是一件十分让人兴奋的事情,因为能去校外进行学术演讲,对于任何一个刚起步的PhD学生来说,都是难得却必需的。
在给Talk前的晚上,她告诉我她很紧张,而且由于她的concentration似乎不算是热门方向,继续进行下去也不知道能研究出什么,未来在学术界会怎么样,因此她也会陷入怀疑和焦虑。
可是与此同时,她仍然享受探求并理解那些理论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也许日复一日的工作只会为她带来一瞬间发现知识的光芒。可是,有的人就是会为了某些内心的pure的喜爱和追求,而甘愿和重复、自我怀疑、忧虑,哪怕是失败同行。
我希望在这个过程中,黄姨终能发现她自己的那束星光。
我想,我心里大概有无数个形容词可以形容这个女孩。她是一个浪漫理性的人、温柔的倾听者、可靠真挚的朋友......
我们会一起在超市里看各种口味的酒,试到特别的会想让对方一起尝尝;会在阳光明媚的周末相约去喜欢的咖啡馆喝咖啡、吃Brunch;会说起各自学科中有趣的事情,以及专业道路上的孤独;会一起讨论那些不止对我们自己的人生很重要的议题,并重新审视对周围的期待......
去年8月,在我离开美国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她开车来到我家,买了一支浅黄色透明的香槟杯作为给我的临别礼物。
只可惜,那天晚上没有更多的酒。
外面的天空是很深的蓝色,暑假的小镇静悄悄的。我们把家里用来装饰圣诞节的小灯打开,坐在沙发上又说起这几年间的种种,曾经认识的朋友和老师,遇到过的感情,思考过的问题,时不时开一开玩笑。
虽然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也完全谈不上充满信心,可是却把最真诚的鼓励留给了对方。
她告诉我,她知道有的朋友周围一定会有陪伴,所以他们不会是一个人。可是,可能在未来人生中的某段时间,我会变成一个人。而她希望,哪怕我是一个人,我也会好好的。
最后,大概是真的晚了,我们也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她给了我一个拥抱,告诉我,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完整的认真的告别。
虽然知道世间的事情,很多都是可一不可再。我仍然希望和黄姨的相处,可一可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