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纪 | 城市文艺旅记—神户（《细雪之城》)
我在神户只停留了一晚，对神户的初感犹如横滨一般，就是一座港口城市，可以在海港边的大平台漫步。那一次漫步印象最深的是神户海边的广场上有很多纪念1995年地震的纪念遗存。关于那次地震，曾在毛丹青先生的《在日本》杂文集中有所了解，毛先生是旅日华人作家，在日本30余年，地震的事，在书中第二篇《我的城市——神户》和第三篇《落樱的季节》都有提及。而《落樱的季节》，讲述了震灾时结识的好友奥村君和他伤逝的女儿的故事，故事哀婉、极具物哀气质，让我印象颇深。
我要去的神户，其实是谷崎润一郎《细雪》中的神户，书中主要故事的舞台，就发生在神户及其周边的芦屋市。
神户市（Kobe）是兵库县的首府，是大阪都市圈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行政功能和地位上看，确实可以类比东京都市圈中的横滨。而神户和横滨同样都是1868年日本最早开放通商的五大港埠之一，另外三个为长崎、新泻和函馆，如今的港口规模都与横滨和神户相差甚远。神户西枕六甲山、面向大阪湾，而它所在的兵库县是日本唯一一个和北侧日本海，以及南侧太平洋都接临县所（南滨的大阪湾隔着濑户内海与太平洋相连），是关西地区最大的县。如果作为文艺历史爱好者，兵库县内还有一座值得游访的城市就是姬路市，姬路市中的姬路城可以说是日本第一名城，又名“白鹭城”，始建于1333年，是如今许多影视剧的取景地。而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曾在姬路书写山的圆觉寺摩尼殿取景，日本难得就难得在，完整保留了很多历史悠久的木制建筑。
而对于追寻细雪来说，最重要的几个目的地是：谷崎润一郎的故居“倚松庵”、芦屋市以及芦屋市的谷崎润一郎纪念馆，还有“有马温泉”。
2018年11月17日 星期六 土曜日 晴@神户 Kobe
（一）阪神线上的事儿
我要去看的“细雪”景点，基本上是坐阪神线一路往东。从“三宫”出发，“倚松庵”是在住吉站，谷崎润一郎纪念馆是在芦屋站。所以我想先说说阪神线上的事儿。
“神户”这个名字，源自“生田神社”，如今神户市中央区一带，过去均为生田神社领地，譬喻“神封户”，简称“神户”。
而真正的神户站，离市中心有点远，如果你想去海港，应该在“元町”下，同时这里也是中华街（南京町）所在之处；而更加靠近商业中心的，应该是“三宫”站，三宫站北侧的“异人馆”可以理解为欧美商业街，有很多西式建筑，“异人”就是早年间日本人对“老外”的别称。《细雪》书中，经常提及元町和三宫，以及阪神线上芦屋东侧的西宫，都是主人公们经常活动的地方，而西宫的东侧是更加有名的甲子园站。
甲子园可以说是日本最有名的棒球场，落成于大正13年8月1日，即1924年（甲子年）。他是日本高中棒球联赛决赛的举办场地，同时也是职业队阪神虎队的主场。对于我们来说，它更多的文化意义应该来自于那部让80后印象深刻的《棒球英豪》，还有那部没法提及名字的，反映台湾嘉农队拼搏励志的台湾电影。关于《棒球英豪》，是我高中时期，全班同学一起利用晚自习之前的时间统一看完的，因此它在我心里，还伴随着无比悠长的即热血又寂寥的岁月，就如同那部动画片的气质一样。
（二）倚松庵
倚松庵的地址位于神户市东滩区住吉东町一丁目6番50号，是谷崎润一郎1936年至1943年的故居，这七年中他住在这里，写下了日本昭和时代最美好的文学作品——《细雪》。《细雪》描写的四姐妹故事的原型，大部分也都住在这间部屋里，二楼起居室就有“幸子的部屋（谷崎夫人松子）”、“悦子的部屋”、“幺妹的部屋”，均为和室隔间。
从神户三宫站，坐JR线的话在“住吉站”下车，往东南方向走900米可到达倚松庵；如果是做阪神线的话，就在鱼崎站下车往北走，只需不到500米，就可到达倚松庵。
倚松庵这名字不难猜，势必是跟他妻子“松子”的名字有关，庭院里也确实栽了一棵松树。其实庭院很小，大门前立着“倚松庵”三个字的石碑，字的落款是松子，侧面是一个介绍“倚松庵”和《细雪》关系的文字介绍碑，门前挂着“旧谷崎邸”的名牌。院中一座二层高的木制小楼，外观很古朴，从院门到宅门也就十步的距离，进入玄关就有管家迎出来欢迎我。“倚松庵”免费无料参观。
一层客厅是非常简朴的布局，赤褐色的实木沙发，蓝底儿碎花的坐垫，窗边立了两列书架，摆满了谷崎的作品以及他个人的部分藏书。管家说允许参观者坐在这里看书，我于是抄起了一本旧版《细雪》就摆起了样子，看不看得懂，此时并不重要，这是《细雪》诞生的地界儿，在这里摆样子不丢人。哪怕能认出两句，也算是跟谷崎先生呼应上了。这些文字就是从这里出发，传播到世界各地，再绵延百年的，时间和地点这两个传播维度，至少有一个，我算是回归了原点。
客厅内墙上方有一个竹签制的卷轴，铺开了像匾额一样挂了起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细雪》的关系年表。其余摆放的资料和谷崎夫妇的旧照，因为读不懂注释，我也就只能走马观花了。走廊尽头有一处西屋，极有可能是谷崎写作的书房，墙上高挂“静观”二字，房中间摆放着的案几，应该就是平铺着《细雪》原稿的地方。整栋房子也不大，资料上说一层总体面积才148.92平米，这面积除了这间客厅，还包含了餐厅、厨房、厕所（竟然还分了男女两小间），甚至还有一个泡澡的浴室（风吕场），这风吕场要不是有图文说明，我以为中国乡下的大柴锅呢，特写像地道战里那个。
二层就都是卧室，大大小小三间，全部是榻榻米的和室，分别是4.5叠、6叠、8叠大（日本房间一叠就是一块榻榻米草席，大致一叠约为1.62平方米）。最大那间有陈列一些谷崎的照片，紧挨着的那间摆放着“阪神大水灾”的介绍和《细雪》中的引文，这是小说中的重要事件。最小那个房间就只摆放了一个案几，案几上放置着一张身着和服的女子照片，女人煞是好看，不知道跟谷崎或是《细雪》有什么关系，我猜想有可能是剧照吧。
二层总体面积也就53.47平米，可想日本人的住，还是相当简朴的，即使是文豪。
（三）芦屋市
倚松庵出来，继续搭阪神线赶往芦屋，那里才是小说中的人物实在生活的地方。
芦屋市是大正时代末期被开发成豪华住宅区，在昭和初年已颇具规模。小说中莳冈家的分家就设立于此，二姐幸子以及老三雪子和老幺妙子都长时间居住在芦屋市。
书中原文提到过“从幸子的家到芦屋川车站大约七八百公尺，像今天这样赶时间就搭车，有时则散步慢慢晃过去。”这里提到的车站，是阪急线的芦屋川站，是在阪神的芦屋站北侧，车站横跨在芦屋川上，而且这里还是电影《细雪》的取景地。
车站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细雪”的石碑。这部文学作品已经让这座小城镇的名字蜚声世界，吸引了像我这样不远万里前来领略一番的游客。
但芦屋这座小城，除了安静，我确实也没领略到其他。在芦屋闲逛的两个小时里，走街串巷的几乎都看不到人。不知道是因为高档住宅区都这么安静宜人，还是因为我周六休息日去的原因，除了便利店，连个开门的商业门脸都没怎么见到。
（四）谷崎润一郎纪念馆
谷崎润一郎纪念馆在芦屋站的南侧，沿着芦屋川的岸边一路向南走，会穿过芦屋公园。公园里简单的娱乐器材旁，有个母亲在陪着孩子玩，这个场景特别生活化，以致于直到此刻我才相信我是来到了芦屋，那个一直停留在《细雪》里的名字，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芦屋是《细雪》小说的重要文学舞台，读书的时候让人不禁神往。但真正的芦屋却平和到寡淡，可能除了来感受《细雪》，就再找不到来此的原因了。也许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芦屋市政府才仿照谷崎在京都故居“潺湲亭”的日式庭园，建造了“谷崎润一郎纪念馆”，来让芦屋更有“细雪”的味道。
谷崎润一郎纪念馆的地址在芦屋市伊势町12番15号，位于阪神芦屋站东南方向，大概有15分钟步行的距离。
纪念馆连庭院算上占地总共不到2000平米，馆内面积不到600平，总共就两个馆可参观，也非常小。但这里陈列的东西比“倚松庵”呀丰富的多，尤其是谷崎作品大量的手稿，值得一看。芦屋市府整理了谷崎生前手稿、书信、日常用品、画像等，都在馆内展出。尤其是各种谷崎先生出版的书籍，可以看到《细雪》在全世界的影响，我还在纪念馆门口的纪念品商店特意收了一本日文原版的《细雪》，虽然这辈子不一定有能力看，就当做我对它的一次致谢吧，感谢《细雪》给我带来过那些享受和向往。
（五）有马温泉
我在旅途上走的比较随意，经常是当天找当天的住处，在神户的第二天正好赶上了周日有马拉松比赛，神户市内的酒店价格大涨，我寻思再三，花这么多钱还不如再添一点，直接一咬牙上了神户的北山，住了一晚奢侈的日式温泉酒店，更何况，那里是著名的日本三大温泉之一，有马温泉。
有马温泉也算是文学景点，谷崎润一郎的两部文学作品都有提到有马温泉，一部是《细雪》、一部是《春琴抄》，两部都是女主人公在有马温泉疗养或生孩子。听着就是一个惬意舒服的地儿。
有马温泉是山中的一个温泉镇的总称，之前去热海泡温泉，跟这里的感觉差别很大，倒是跟后来去的登别的温泉镇有一些相像，整个镇上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温泉酒店或公共温泉浴室，同时还有很多旅游景区，比如有马温泉的景点包括：有马四十八泷、红叶谷、地狱谷、有马稻荷神社、汤泉神社等等，同时镇上还有有马工坊、有马玩具博物馆、有马切手（邮票）文化博物馆这样的人文景点。
有马温泉是关西地区最古老的温泉，公元8世纪就有僧人在这里建造疗养设施。但是现在有马温泉的面貌是由350年前丰臣秀吉在庆常二年（1597年）将这里彻底整修而成，所以温泉镇的中心就立有一座丰臣秀吉的像，叫做太阁像，同时还有一座太阁桥。太阁是日本的官位名称，是摄政关白让渡职位后的专有名称，丰臣秀吉曾经担任过太阁的官位，现代日本人几乎用“太阁”这个词儿特指丰臣秀吉了。
在有马温泉住过的名人不少，除了丰臣秀吉格外偏爱外，还有日本近代思想教育家福泽谕吉、大正时代浪漫画家竹久梦二、近代作家吉川英治，以及我国的名人蒋介石都到访过这里。据说谷崎润一郎尤其喜欢这里一家叫做“花小宿”的温泉旅店。
我住的酒店对华人很友好，酒店内有车接驳住店客人往返酒店和温泉镇镇中心。入住的时候有台湾小哥服务员非常耐心的介绍酒店的设施和各种服务，耐心到反复叮嘱泡汤的各种规矩，后来我隐隐感觉到可能中国人都不太守规矩，所以他才如此百般叮嘱。酒店内有四处私汤可以预约，私汤都是从温泉镇引来的金泉，就是黄色的汤，感觉跟泥汤子差不多，但是据说富含各种物质，对身体上的各种炎症和高血压有奇效。反正我就泡一晚，所以也奇不到哪儿去，但是私汤是建在户外的，有檐棚，棚外就是竹林山色，确实可谓是一种享受。
整个寻访《细雪》文学景点的旅程里，也只有那一刻，觉得是身体在享受。
《浮游纪-日本卷-城市旅记》
本文已收录在自出版日本游记杂文集《旅未满-浮游纪日本卷》中，诚邀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