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疏军
我的弟弟疏军躺在床上,一页又一页的翻读《地下室手记》,关于“二二得四”的公式,他不置可否。他想象着十八世纪的圣彼得堡,地下室阴暗潮湿,一年四季见不到阳光,就像彼时的沙俄,压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喘不过气来。 我的弟弟疏军昨晚又做梦了。他在上海的街道上,轻飘飘的,如鬼魅般游荡。愚园路上,梧桐已经抽出了嫩芽,咖啡屋、小吃店、花店、药店都开门了,路上人潮涌动,偶尔遇见几个戴口罩的人。他在梦里想着,疫情快结束了,可以返回北京了。 我的弟弟疏军笑了,沮丧地笑了。肩上扛着一把锄头,沿着蜿蜒盘旋的山间小路,慢悠悠地走着,路旁的枯草丛中露出了纤细的绿草,粉黄的油菜花上,一只白色的蝴蝶在翩跹。塞着耳机的耳朵里传里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用英语谈着MeToo带给人们的思考。他听着Ted演讲,他抓住了一根稻草,他试图打开一扇通往自由的大门。 我的弟弟疏军三十五岁了。从前,他喜欢和女孩子聊天,因为他羡慕佩索阿,常常阅读《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从前他踌躇满志,想要一栋的别墅和一辆豪华的小车。从前,他想去纽约、巴黎、东京和伦敦,渴望走遍全球。不过,这些都是从前的事了。 我的弟弟疏军干活很卖力。中午的太阳热辣辣地晒在他瘦弱的身上,一滴一滴的汗珠,混合着尘土,流过黝黑的脸颊。锄头举过头顶,向暗黄的土壤里一挥,一样的动作,重复了一千遍。他想起了王小波在云南的日子,正值青春年华,却在枯燥的农活中虚度,难怪王小波会在文章里一遍又一遍的讥笑怒骂。庆幸的是,疫情结束,他就准备逃离。 我的弟弟疏军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讨厌一切不公,追求正义、公平和自由。他讨厌一小撮人,因为他们贪赃枉法,为自己谋私利。他讨厌自己写的文章被别人删除,文章只不过提供了一些真相。他讨厌打着正义的口号愚弄善良百姓的恶人。他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铁屋,铁屋里的人都在沉睡,他希望像鲁迅一样呐喊,唤起沉睡的人。 我的弟弟疏军是一个内向的人,他平时不爱说话。看着一条条关于疫情的消息,他有几次都哭了,他非常愤恨,但是又无能为力,他不得不转移了注意力。于是,他缓存了一部电影,这部电影是《教父》。他读完了《致青年朋友》,接着读《地下室手记》。他听完了胡德夫的《太平洋的风》,接着听迈克尔杰克逊的《Heal the World》。他没有地方去旅行,于是拍了几张落山的太阳。 我的弟弟疏军最近老是作梦。今晚,他又做梦了,那是一个奇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