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状病毒时期的爱情
你说,两个接近成熟人在一起,会玩儿过家家的游戏解闷儿吗?
(一)
“爸爸,爸爸”,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一阵阵娇喘,连同“啪啪”几声拍打在屁股上的清脆的声响,李飒逐渐对这个陌生女人产生了兴趣。这种趣味对他个人而言就如同撒哈拉以南的非洲雄狮在干旱的气候里遇见了落单发情的母斑马,他一路尾随,饥肠辘辘,口渴难耐,却总不忍扑上去将那头母斑马撕个粉碎。如果这时候动物王国里也有一套评判标准,那这头雄狮表现的,怕是要遭众灵唾弃——呸!瞧那个败类,简直没有兽性!
渐渐地,李飒没了兴致,他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可笑极了。可电话那头的声音一直未断。
“爸爸,好想被填满,你知道我最想被什么填满吗”,她对着麦克风喘着粗气。
“什么啊,小骚货?”。
“钳子!钳子!钳子!”,她大喊三声,或者四声,李飒也不确定,总之电话那头,一声比一声用力,层层递进的语调,音量,以及那个从女人口中所喊的锈迹斑斑,湿漉漉的钳子的形象,瞬间从他的耳道里喷涌而出。
在这之后,世界陷入了长久的沉静。
电话一直未断,先前升腾的体温在各自的房间中慢慢下沉,冷却,气氛才显得有些尴尬。李飒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中好奇的总是男人呢——他也不清楚,就稀里糊涂的率先开口发问了。
“你叫什么名字?”。
虽不照面,但也能感受得到她的警觉,“干嘛要问名字”,她先是推诿般的停顿了几秒钟,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转而又说,“叫我明娜好了”。
“哦”,李飒突然失语了,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体仿佛沦落于夜幕暗自张开的巨网之中,星光阴冷,将他手脚透过窗子紧紧束于这张宽敞的双人床上,月光如同黄色胶布封缄了他的嘴,他憋得难受,却也无计可施。
终于,明娜在那边把他解救了出来,“看你很会,应该经历过不少女人吧。”。
李飒连忙否认,“没,为什么会这么说,你也不差啊,你多少个?”
她故意等了片刻,好像真的在认真地数那些记忆里依次排开的男人一样,然后颇为云淡风轻地说:“二十个以内吧”。
“哦”,李飒再次失语,自卑,失落,惋惜,窃喜,憎恶,愤恨,爱慕,奢望,期待,落寞在一瞬间涌上他的心头。妈的,难受极了,但嘴上却说的是,“我只有三个,跟你比起来,嫩的多了”。
“没有”,她似乎是有些困了,说话有些心不在焉。她用脚尖勾起床尾的毛毯盖在光溜溜的身子上,大腿挪动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潮湿的床单,她顺手窝起床单的一角,垫在了下面。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李飒实在是不怎么会聊天的人,遇见明娜这样的女人,他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定要聊些这个吗?”,她从毛毯中探出一只胳膊,摸索着刚刚丢在地板上的内裤。漫不经心地在毛毯里把内裤从脚踝撸到屁股,一边向上提拉着内裤一边说“我是护士”。
“我是车间工人”。
“无所谓”,她说,“你想不想看我用茄子?”。
“想”。
“等晚上”。
电话断了。
(二)
到了半夜,明娜迟迟没有动静。李飒发了一连串的消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有些失落,低头看到桌脚的暖瓶,一种莫名强烈的饥饿感来袭,他才意识到,从凌晨被明娜挂断电话开始,他竟然一点东西没吃。
冲了一包泡面,打开电视看新闻频道轮播的关于“肺炎疫情”的最新进展。全国各地多家医院派出了成百上千的医务工作者支援武汉。电视中,那些医生护士戴着口罩宣誓出征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地放映。
泡面汤汁中一片辣椒被他嘬到鼻腔,他一个喷嚏,泡面喷涌而出,溅在了电视屏幕上。一瞬间,他内疚不已,从茶几下面摸索出湿巾将电视仔仔细细擦干净,甚至连电视后面,那些并没有被污染过的地方,都来来回回擦了三四遍。
这天,明娜终究还是没有回消息。李飒心中有些挂念,但这种挂念,与茄子无关。后来,他失眠了,在先前那张双人床上辗转反侧,时不时拿出手机,但再也没有给明娜发过任何信息。他想,不如明天向武汉捐一些口罩防护服之类的物资吧。
说来也是奇怪,一想到口罩,防护服,他竟然有些兴奋,内心好像看到了希望一样的格外踏实,也正是在这种特殊的兴奋中,他安然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李飒被床头的手机吵醒。他第一反应是明娜,明娜来电话了,可能是昨晚太忙,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并不方便。他赶忙把电话接起来。
“咳咳,老公,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里这个正在咳嗽的女人并不是明娜,而是李飒的老婆。
“爸妈什么的都还好吧”,李飒问,内心极力掩饰着失落。
“过年你连个消息都没有,太不像话了。”
“我加班,忙”。
“行了,就跟你说一声,高速封了,我暂时回不去了”。
“孩子怎么样,让我跟二宝说说话”
“睡着呢,改天吧”。说完,女人挂了电话。
电话一断,李飒立马想起了女人的咳嗽,进而想起了口罩的事情。他赶忙给在药店工作的大学同学乌比诺打了个电话,那边说口罩断货,但是托人从马达加斯加存了不少,据说那些口罩是非洲埃博拉疫情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当地人从南非的医药市场上买来的。但是现在他人在老家过年,回不去。
“抱歉抱歉,改天一起喝酒。好久不见了,你和嫂子还好吧?”
“还那样,等见面聊”。
李飒匆忙挂断电话,无奈之下想起了自己在医院工作的表姑,心想没准儿她能弄点。但一想到小时候表姑与他做过的一些事情,李飒心中就有些顾虑。
(三)
最终李飒还是拨通了表姑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憔悴,但一听是李飒,强撑着精神。
听明电话来意,她表示即便不是疫情最严重的地区,可当地医院里的物资依旧很紧张。但是她在英国有些熟人,前两天拜托了他们代购一些口罩,如果李飒需要,会让他们多买几箱。
多年不联系,李飒的姑妈对李飒依旧十分体贴。说来也是,按辈分她是李飒的表姑,但其实年龄也就比李飒大了八岁,一直以来,都是把李飒当弟弟来看待。小时候,她经常和李飒一起过家家,那时候她演公主,李飒总是哭着喊着要演国王。她不许,说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以当姑姑的国王呢。两个人因为这个怄气了很久,很多天以后,两个人都忍不住和对方说话,互相让步,最终李飒演了王子。
“别说这些了”,李飒在电话里有些抵触这些回忆。
“是还在怪我吗?”
“没有,这么多年的事情了,都过去了,让它们都过去吧,别再提了”。
“好,口罩三天以后能到,到时候给你打电话”,话还没说完,姑妈补充道,“这件事别给你姑父说……”。
“嗯”。
挂断电话以后,李飒坐在床上,盯着卧室的门想起多年前自己同表姑最后一次相见的情景,那时候他已经上高中,春节去姑妈家里玩。
“你们两个不要打游戏,早点睡觉,我们很快就回来。乐儿,照顾好李飒”,家长们出去打麻将之前这么嘱托着,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李飒和姑妈两个人了。
那时候李乐儿和李飒都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一个在读医学院的研究生,一个在读重点高中。你说,两个接近成熟人在一起,会玩儿过家家的游戏解闷儿吗?
总之,那晚到睡觉前,过的都相当的漫长与辛苦。他们先是看了会儿《蓝色生死恋》,又下了会儿跳棋,最后玩了玩小霸王游戏机里面的“影子传说”。在这该死的游戏里,关卡被无限循环,公主一次次地被掳走,又一次次地被解救。英雄救美的剧情第一次让李飒头疼不已,困意昏沉。至于乐儿,似乎一直在沉闷中思索着什么。
李飒在床上倒头就睡,没多久,睡意随着被打开的卧室门驱散。他侧过脸,透过卧室床头到门口这段昏暗的距离,望着乐儿迷离的身影。客厅的灯光被紧紧锁在卧室的门框中,她的剪影亦在这光明的框里凹凸有致,胴体外面包裹着薄薄一层连衣裙样式的睡衣半明半暗,宽松褶皱里却颇为紧实的,李飒知道,那是乐儿,不,是他姑妈的肉体。
“姑妈”,李飒慌乱中坐起来。
“你怕不怕黑,怕的话可以和我一起睡”
那边话音刚落,李飒夺口而出,“不怕”
“那好好睡吧,晚安”,乐儿低着头,缓缓地退出去,顺手把李飒的卧室门带上了……
那晚,李飒的身体像着了火一样。他想起了一个自己小时候埋藏在心底,早已经忘记的秘密。这个秘密一直被封印在他心中最隐秘的角落,永世不见天日,却在刚刚乐儿温柔的话语与千娇百媚地身影中,如困兽出逃般摧毁了他年幼时小心翼翼筑起的樊笼。
“乐儿,不,是姑妈还记得吗,以前过家家的时候,我把她压在床上,一起激吻的那些事……”。
(四)
三天以后,口罩到了。谁都没有提及从前的事情,口罩被顺利捐给了武汉。明娜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电视机上仍旧播放着疫情的最新进展,李飒吃着新泡的红烧牛肉面,味同嚼蜡。
企业延迟复工,他心中竟然思念起了车床。昨晚做梦,他梦到自己用车间的机床车出了一个哑铃。玛钢银光闪闪,足足有五公斤那么重。为什么会是哑铃呢?他正对自己的梦百思不得其解,一阵紧张而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老公,我发烧了,怎么办,三十七度九,我浑身难受,骨头疼,眼睛像是有火一样,还不停地咳嗽……”,电话那头的声音几乎要哭了出来,“老公,怎么办,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先别急,带好口罩,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医生怎么说”,李飒格外冷静。
“我不去,我不去”,在电话里,仿佛能感觉到女人在不停地摇头似的,“去了就会被隔离,我怕……”
“怕也得去,不为了自己想,也得为了家人想”,李飒又问,“孩子呢,怎么样,也发烧了?”
“没有,只有我”,终于,女人在电话那头放声大哭。
“别哭了,快去吧,我在这边也帮不上忙,全国封路”
“老公,好想你在我身边”,女人啜泣着,“我想你,老公,我爱你,超级超级爱你”。
“我也是”,李飒连说了三个“我也是”之后,眼睛竟然也开始发酸,眼泪夺眶而出,两个人在电话里互相痛哭起来。
此时,又有一瞬间的理智告诉李飒,要冷静。
“快去医院吧,亲爱的,现在你要坚强,无论如何,老公都会等你的消息”。
“好,那你一定要等我”,女人继续痛哭。
那天,他们足足打了五个小时的电话,而所说的话并不多,概括起来就是“去医院”,“我爱你”,“我等你”这九个字,三个词组反反复复,随意组合。其余时间,他们都在哭泣。
(五)
“为什么盖茨比始终要望着绿光”,李飒问。
“因为黛西最后还是把他绿了”,比诺在上铺笑着说。
“看来在绿色这个问题上,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倒是颇为默契”,说着,两个人在宿舍放声大笑。
说起这些趣事,电话那头的比诺口若悬河,侃侃而谈。
“还是上学那时候单纯,就想找个真心相爱的人,为了这个,我一直守身如玉,都没舍得自己多谈几段恋爱。”
“你放屁,全校谁不知道你是师专花无缺”,李飒笑道。
“那是全校同学对我的误会”,比诺说,“不过我真羡慕你,现在这么幸福,老婆孩子,阖家欢乐”。
这天,比诺打电话来,问李飒口罩的事情。也不知怎么,聊着聊着,就说起了以前的那些事。三年前,比诺结婚,李飒给他的当的伴郎;去年,比诺离婚,李飒帮他搬得家。比诺说,这些他都记得,说着说着,电话里就哭了起来。
李飒听着难受,在这边安慰,在他心中,朋友一旦认定了,就是矢志不渝,说起来可笑,但他常说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才应该用相濡以沫来形容。乌比诺在电话里咳得厉害,李飒知道,自己这兄弟可能是遇到了麻烦。但谁都没有明说。挂断电话前,李飒约好了疫情一过,就见面,一起喝酒,谈人生理想,谈未来。
(六)
明娜依旧没有消息,但李飒已经不再去想了。因为这天,他的老婆回来了。
是的,疫情在全国范围内已经被控制住了。老婆并没有被感染,只是普通流感。一进门,李飒顾不及和孩子们打招呼,立马把老婆拥入怀中,两个人在家门口,摘下口罩,吻了起来。这个吻很深,很长,充满力量。这种力量足以将他们从结婚这些年来柴米油盐,锅碗瓢盆所积攒的那些琐事与矛盾中彻底解放出来。
那天天气很好,空气中飘着阳光的味道,虽然在这一天里,两个人都不曾漫步在夕阳下,但丝毫不影响他们一起白头偕老。
深夜,哄睡了孩子。夫妻二人依偎在客厅里,把口罩丢进了面前的火盆中付之一炬,那各自的口罩上面分别印着一段英文,一句是“made in UK”,另一句是“made in South Africa”……
火还没有熄灭,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做起爱来。
路和平
2020年2月3日02:01:59
和平路80号的最新日记 · · · · · · ( 全部 )
- 玩偶 (2人喜欢)
- 再见2024,你好2025~ (1人喜欢)
- 寂静摇滚 (1人喜欢)
热门话题 · · · · · · ( 去话题广场 )
-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