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降

在一片绿色中，露水像凝结的湖，一粒灰尘也像山丘。童年时，我在其中看到了一座城市，它有着寻常的街道和人群，但它却在沿着绿野缓缓前行，这是一座随时间行走的城市。我见到行色匆匆的路人，我看到他们的脸，却转瞬就忘记。 人们行走的速度会愈来愈快，最终超过城市行走的速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在这里，每一秒都可以被感知，当我们进入其中时就已经进入倒计时。

我被一只手抓住了后颈，身体似乎比平时轻得多，随手就被拎了起来。回过头才发现是一个穿着白衣的中年女人，像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人一样，我见到她的样子，却立刻忘记了。她牵着我，转身向后走去，稀疏的人群为我们让出道路，有人向她微笑点头，仿佛是多年的老友。我看到她的白衣，看到她赤裸的双足，时间流逝，街道两旁的屋檐在俯视我。

我感觉到风声，我被裹挟其中，身体愈来愈高。露水与灰尘渐渐显示出它们的原貌，城市早已不见，绿色越来越暗，我见到了，那是院子里月季花梗上的一颗刺。躲在白衣妇人的长袍里，我闻到纸钱和香火的味道，这竖烟牵引着我们，我感到安心。

我昏昏沉沉地睡去，却听到风声，并不强烈的如同晚春初夏的风。我感觉到手掌的温度，我听到有人在祝我平安。

醒来时，香在窗台还剩下最后一截，奶奶在窗前合十双手拜着。窗嫲嫲把我的魂找了回来，在万千神明中，她所受的供养最少，但一只香却足够带回我的魂魄。

开始讲述时，故事已经结束。我再也没见过任何神明，窗户里的神，寓身于灰尘中的喜蛛，她的年龄比岩石还老，人们只在模糊的记忆中对她留有印象，也许在多年之后，当我们步入那座行进着的城市时，还会见到她，在香火气的裹挟中牵住一个小孩，我会像所有人一样对她微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