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不知从何时开始,梦境中开始有绮丽无比的大片花海、陡峭悬崖下面深蓝色透明的湖海和船上穿梭过高大植物的我、黑暗山丘里的迷宫和迷宫里仅容一人躺下顺水滑下的黑暗隧道、大片水田和隔开水田和大河的堤岸、夜里水流湍急的黑色的大河和追着水流跑的我、北国冰封的大地、南国咸甜的风和黄昏下的巷子、大学门口曲折的小路和公交巴士、飞机上奇特的内部构造和每次梦到飞机一定会入住的希尔顿、故乡抽象出来的不认识的路和一座高耸的坐落在似乎是矿场的大楼、白色的游轮和游轮上自幼认识的男孩、南半球接近赤道的血红色夕阳下的海滩和海洋中心的漩涡。每个场景都似乎有故事。
梦里的起点通常是一个汇集了老家附近的桥、外婆家附近和初中旁边的山的多地特点抽象场景。读小学时,家门口马路往东有一座桥,小小的我觉得桥很高,爸爸骑车似乎很费力。在梦里,桥变成了几乎直立的无法攀爬的存在,阻挡在我和家之间。于是梦里就会沿着反方向去往外婆家,很多弯弯绕绕,记忆来自小时候坐在爸爸的28寸自行车前面认路和指路的经历,通常去和回都是天灰灰的,于是梦里面也灰灰的,分不清白天黑夜。初中旁边有个山丘,上面有一座娘娘庙,香火颇盛。
我常常在这个杂合了三地特征的地方打转。
记忆中,最开始经常去山附近。从大约8年前,和ex还没分手,又面临毕业就业压力,潜意识中大概能意识到一切都不对,感情也不对,工作也不对,和父母关系也不对。梦里经常走上家附近那条宽大的堤岸,一边是深绿色的水田,一边是宽大的黑色的急流的河。我赤着脚,在岸上跟着水流奔跑,脚下是潮湿泥泞,心里是对黑夜的水的恐惧,耳旁有呼呼而过的风声,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但是一直跑。河流变换方向,我随之跑到大舅家附近,看着大河流到一条更大的河里,变得平缓,不再咆哮。这样的梦在那时候经常有。后来,分手、毕业和工作,好几年都似乎无梦。
前两年有段时间压力特别大,开始梦见爬上大学后门的山。现实里学校后面没有山,近的山也需要骑车几十分钟。通常也是在黑夜或者快黑夜开始爬山,漆黑的似岩石一般的山。我常常需要手脚并用,穿过高草,爬上岩石,走过一些有着光的隧道,抵达一个更险的更窄的隧道入口。这个隧道位于靠近山顶的地方,需要我躺下,顺着通道在山体里往下滑。而不知为什么,向下方向的隧道居然是充满水的。我怕水,不会游泳,在梦里闭上眼睛躺进去,无法呼吸,被水包裹起来,在黑暗中滑行。依稀记得是害怕的。滑到山底,有时候梦就结束了,有时候还会继续。山底有一座不太一样的游乐场,与水相关的项目是和大家坐大船漂流。还能记得一些场景,比如大船内的座位是竹子做的,靠着船沿。游乐场出来有一个信徒们去求神佛像的地方,各式佛像被拜访在壁龛里,大大小小,层层网上磊,从下往上看就是一个千佛山。我只是看看,并不靠近。
也会梦见迷宫一样的矿场和黑色大楼。每一层互相封闭,我是其中例外的分子,在压抑的楼层之间找出路,只为找到通向顶楼的方法。顶楼有什么?像是电影和贵族宫殿里层层叠叠装饰了丝绒和壁画,还有面目模糊又威严的大人。梦里我是小孩。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后来开始有色彩斑斓的梦。大约梦里也是春夏的缘故吧,仿佛走在了轻柔绵软的云里,身旁是缤纷而又看不真切的花儿,浅粉淡紫,带着晕染的香气。在梦里我也是快乐的,流连在梦幻的花海中不舍得离开。可是梦里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没有停下,我在赶路,不知道去向何方。每每醒来徒增留恋。
大约是现实中去了两次泰国、好几次新加坡还有西班牙,梦里开始出现悬崖背后蓝绿色透明的湖海。我越过悬崖,在湖海里泛舟,头顶是热带的毒辣的太阳,和不可能从海里长出来的巨大的绿植。仿佛在梦里来到世界尽头,只有我,开心地不想离去。
似乎与热带相关的梦都还不错。有几次梦见自己一个人坐飞机去了南方某地或某国,掐着时间赶飞机,到达当地时正值黄昏。梦里的建筑似乎是废弃的现代化建筑群,糅合南国丰沛的雨水和太阳,在夕阳中一切都像是剪影,风吹过时,明明暗暗的阔叶植物像在说话。路上只有我。有时候这个梦会延续,在当地逛起了节日市集。市集在像是伊斯兰风格的白色建筑中的走廊举行,不同的摆设、雕塑、绘画在梦里迷我的眼。人们说不同的语言,我有时能懂,有时不懂,蜿蜒的开放的走廊上方好像是拱顶,里面装饰成了一条龙。于是我看着上方的龙,蜿蜒在白色中,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游轮也是白色的,在蓝色的海上晒着金色的阳光。想起幼年认识的男孩,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们没有说破,我只记得懵懂岁月里,和你偶遇后就胶着不分开的眼神,还有一本你送我的书,扉页上有用胶带擦掉的赠我的字。曾经是遗憾和后悔过的,如果我没有读那么多书,现在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在分手毕业后的漫长的这几年中,曾经经常梦见你。你在游轮楼梯的拐角处向我伸手,要带我走。可是大海茫茫,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记得梦里的白色、蓝色和金色。
梦里还去了热带的海滩。不知道纬度如何,只知道夕阳特别低,影子特别长,黄昏特别美。我冒着微汗,被晒更黑了,戴着草帽赤脚走在沙滩上,游人寥寥。周围是听不懂的语言。往内陆一点,沙滩似是沙漠,有一个半圆形的深蓝色湖泊,夕阳把沙漠映照的更金黄。我坐在湖边上。
梦里还穿上了潜水服,潜到了洋流深处,好像变成了科研人员,上来之后看着洋流地图和地球仪,不知道在干嘛。似乎地球也变得很小,似乎我也变得很小。
梦里不知身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