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疫琐记
28日(确诊4535例,106例死亡) 天气依然阴冷,我不想出门,常年在外漂泊,和四邻八舍已经生疏了,兄弟朋友也不常联系,彼此又没有多少话题,我宁愿呆在家里,读书、写作、看电影、听音乐,这是度过漫长岁月的精神食粮。
今早,我正坐在火炉边取暖,爸爸推门进来,手机里反复播放着“酒精可以治疗新型冠状病毒”的声音。 爸爸大声地对我和妈妈说:“不用怕,酒精都可以治好的。” 我担心爸爸相信手机上的虚假报道,认为新型冠状病毒容易治疗,不听我的劝告,到处乱跑走亲戚,我急着说:“这些都是假的,你要听官方的报道。” 爸爸立马说:“怎么可能是假嘞,快手是马云发明的,登录都要用身份证。” 我更加急了,声音也大了,反驳说:“要是酒精都能治好,武汉就不用封城了,每天也不会增加那么多患病的人了。” 爸爸丝毫没有动摇,激动地说:“如果是假的,官方能让它播,手机说的都有根据嘞。” 我一时说不上话,知道爸爸的脾气很固执。我压低声音,没好气地说:“好,好,酒精能治!”然后,我静静离开了房间,爸爸还在喋喋不休地对妈妈说:“这个犟儿子!” 其实,爸爸只是想把他知道的东西说给我听,我没有必要和他争执,他只是想陪我说说话罢了。爸爸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年轻的时候常常在外打工,陪我的时间少,所以,我和妈妈要亲近一些,心里话都跟妈妈说。 毕业后,我没有顺从爸爸的心意,在家乡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而是一个人在外漂泊,他肯定是特别介意的,尤其在保守的农村。现在,我还不想稳定下来,可能还会继续漂泊着,每当看到别人结婚生子时,我常常自我怀疑,自然能体会爸爸妈妈的焦急。 今天,媒体又披露了,武汉某中介收了死者家属一万多元,运送死者尸体。这件事在网上传开了,这种大发死人财,吃人血馒头的事并不新鲜。随后,在疫情发布会上,官方某部门退还了钱,并承诺进行调查。 这些天,许多真相通过媒体披露出来,在一定程度上对官方的行为起到了督促和监督的作用,尤其在没有权力制衡,而且官僚系统漏洞百出的社会。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应该有更多有勇气和良知的媒体站出来。综合这些天的报道来看,财新网、新京报和三联生活周刊是最有新闻担当的媒体了。 29日(5515例,131例死亡,101治愈)与20日的几十例相比,不到十天,数据在加速增长,一天增加将近两千例,而且相应增加的还有几千例疑似病例,非典用了四个月才达到的数据,这次只用短短的时间,而且数据还有存疑的地方,不过,死亡例倒是增加相对缓慢,不幸的是治愈率也非常低。数据剧增的同时,我也看到了混乱,是整体的混乱,各地物资短缺,很多个人和组织却是捐款无路,每天都爆出慈善机构的问题,在加上以往的丑闻,谁都不会把钱放心捐给他们! 还有,官方除了报喜不报忧和辟谣外,对于他们说的话,许多人都存在着不信任的心理。此时,是时候讨论谣言和刻意隐瞒真相的关系了。 言论自由是人的自然权,在没有产生实质伤害前,我们都有充分的言论自由,说话是我们的自然权利,谁也不能强烈干预。对说出来的话进行筛选,这是一个网络时代,社会治理者所应该具备的能力。判定真实的话应该立即发布,寻求解决措施;判定虚假的话应该立即辟谣,而不是恐吓和监禁,更不能用举着着“谣言”的旗号打压自由言论。没有言论自由,就没有真相,最后遭殃的是成千上万无辜的生命。 报喜不报忧式的刻意隐瞒,以“稳定压倒一切”为理由的刻意隐瞒,都是耍流氓,比谣言更有危害性,每说一个慌,都是欠真相一个债,迟早要还,而现在我们正在还债。坊间流传着一则并不好笑的笑话:如果有一个人穿越到一个月前的武汉,他能制止灾难的发生吗?不会,他会成为第九个造谣者。 夜已经黑了,火炉里的煤炭烧得红彤彤的,热力驱散了深冬的严寒,我和爸妈坐在一起吃火锅。妈妈不安地说:“村里的路都堵了,车子进不来了。”我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是听别人说的,我心里很慌,没有说话。 沉默一会儿后,爸爸突然略显生气地对我说:“出门在外也不经常打电话回来,有时我们打去也不接。” 我迟钝了,不知道爸爸会突然对我兴师问罪,我在外确实很少打电话回家,有时爸妈打电话来,我有急事,也忘记打过去。我一时语塞,吞吞吐吐说:“经常打电话也找不了什么说的,也忙。” 妈妈立马添油加醋地说:“有时打电话过去,嘟嘟嘟,不说话,我就挂了。我也懒得再打了。” 爸爸接过妈妈的话:“这个包长生(憨儿子),你不会问问家里,打打电话给邻居。”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迟迟说:“我常年在外,和他们都生疏了。” 沉默,空气静静的。爸妈都没有说话,只是夹菜,吃着饭。 农村是一个封闭的面子社会,爸爸妈妈的生活比较单一,只和邻居打交道,大多数时间都在干农活,娱乐方式少,生活比较单调。他们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又常年不在他们身边,牵挂和想念自然常常有的。 我虽然一个人在外闯荡,生活却不单调,我用读书、写作、电影、音乐和旅行丰富自己生活,精神也得到满足,我并不经常需要亲情的安慰,也看得淡。两方的生活差异和价值观,让我不愿意常常打电话回家,爸妈又需要我陪他们聊聊天,这就造成了今天的尴尬局面。
30日(确诊7740例,死亡170,治愈129)窗外飘起了雪花,冷得直哆嗦,除夕以来,云贵高原就没有放晴过,不是飘雪花,就是下雨。爸爸整日呆在家里看电视,妈妈有时去姨娘家聊天,我也没有事做,躺在床上,读书,看电影,听歌,关注着疫情的最新动态,只是到了吃饭的时候,我们才一起坐在火炉边,吃完饭后,磕着瓜子吃着水果,聊会儿天。 今天早上吃饭时,爸爸又开始唠叨了了,“你也该成家了,平时多和村里的女孩子聊哈天,不要整天呆在家里,”爸爸边吃饭边说。 听见爸爸说,妈妈又抢着说:“都二十多岁了,人家小雄今年就结婚了!” 我被爸妈猝不及防的唠叨怔住了,嗫嗫嚅嚅地说:“我存够钱再说嘛!” 爸爸拉下脸说:“挣钱,挣钱,到时候你老了,谁会嫁给你。” 我竟然找不了话说。我心里明白,现阶段婚姻并不是我的必选项,我只是随口应付。我更看重精神的富足,人活一世,跟着自己的心走最重要。 今天刷豆瓣时,一位友邻的广播吸引了我:“陪着父母看了半晌新闻,稳定、有序、可控,每个人都充满信心,不时有治愈者走到医院门口感谢,雷神山医院奇迹速度,基层组织有效开展工作……那个在微信群、豆瓣、微博上骚动、错愕、慌乱、无助的世界远离了消失了。我也理解父母的安全感为何比我强这么多了。” 这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稳定压倒一切。在新闻媒体被官方操纵的情况下,几乎所有的消息都是经过筛选的,只是让我们看到他们希望我们看到的消息,因此,许多东西并没有完整报道,都是有选择性的报道,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处在一个集权社会里,肯定不会全信所谓的报道,他的心里是存疑的。 要解决心中的疑问,除了掌握正常的常识外,还要寻找许多相左的消息进行对照,然后才能辨别真伪。可是,我们所处的社会,任何文化产品都要经过审查,外国的报道也被选择性封锁,在这种背景下,能有新闻担当的媒体少之又少。整个国民的智商和思辨能力被刻意拉低,多的反倒是狂热的民族主义者,歌功颂德和溜须拍马的精致主义者,头脑被官方宣传禁锢了,难有批判能力。 媒体披露,武汉红十字会的捐款一直没有支出,库存没有动过,而各地的医院物资短缺; 媒体披露,防疫中心为了发表论文,故意隐瞒疫情真相; 媒体披露,某医生被新型冠状病毒患者家属殴打; …… 黄冈卫健委主任“一问三不知”被免职,这当然是应该的。不过,尸位素餐者自古有之,贪污腐败者自古有之,若是没有没有权力制衡,没有公民意识,社会上没有形成真正民主的生活方式,那么这个民族永远是城头变换大王旗! 31日(确诊9821例,死亡213例,治愈184例)今天,天气依然阴冷,没有出门。读完了何伟的《甲骨文》,深受触动,计划着写一篇书评,可是随着当时阅读感受的渐渐消失,书评也无从下手。因此,下次读到好书时,只要激起写作欲望,就立即写出来备份,留作写书评的参考。今天,开始读柴静的《看见》,这本书很久以前就想读了,这次接着何伟的《甲骨文》继续读,这两本书共同构成了当代中国的一部微观历史的剪影,尤其在这个特殊时,应该有助我了解生活的土地。 在B站上看了五集人文纪录片——《但是,还有书籍》,心里燃起了感动的小火苗。这里有努力发掘好书的编辑,有为读者搭建通往异国优秀文学作品的译者,有热爱淘书的藏书家,有追求艺术美的书籍设计师,还有快时代坚守阅读的爱书人。这部记录片配乐舒缓,摄影柔和有趣,我很喜欢。 每天面对数据的不断增长和铺天盖地的消息,我已经麻木了,就算是世界卫生组织宣布此次疫情为“全球紧急突发卫生公共事件”,我也没有特别意外。在一个如此神奇的国度里,想要保持独立思考能力已经越来越难了。 在各方的监督下,红十字不断地被推到风口浪尖,质疑物资发放,信息不透明,疑似有贪污行为,这些污点早就已经存在了。一个官方的慈善机构,尽然还不如韩红慈善资金会。“一包方便面都可以公布的情况下,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不公布”,韩红接受采访说。这几日,韩红慈善资金会接受了许多明星的捐款,每日采购大量物资运抵武汉,每笔收支都详细公布,绝对做到了公开透明,这是屡次爆发丑闻的红十字应该学习的榜样。 昨日的高福论文事件,官方辟谣;武汉协和医院得罪上层官僚,故意不支援物资,官方辟谣;……辟谣,辟谣,……这次突发事件,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官僚系统和集权统治的一次考验,可是,他们已经烂透了,不仅没有接受住考验,而且还使出无数昏招,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