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小记

（1) 妈妈属龙，1964年的龙，掐指一算，不到56周岁，如果在城里，刚刚过了退休年龄。在乡村，没有退休不退休的概念，邻居90多岁的李奶奶，仍旧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在街巷中来回走动，时不时还会捡起一些她认为有用的纸盒子，或者用个棍子，戳下爬在树干上的金蝉壳，在乡下，这些都是可以拿来卖钱的。 近两年妈妈老相很重，皱纹爬满了脸庞，总是被她认为的“疾病”缠绕着，利用各个假期带她到医院做过各类检查，都说没有什么问题，最后医生说这类症状很符合“更年期”症状啊，再做一次检查，是更年期。 她常常对我讲说：身体的不舒服，让她放弃了对生活的追求。 其实她不说，我也能感知出来。素日里，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2） 小时候，妈妈最常给我说的一句话是：女孩子家家的，一定要讲卫生，不要坐地上，有尘土的地方一定要垫上一张纸再坐。生活在乡野中的孩子，哪里有这么多规矩，可是对我来讲，这是绝对的紧箍咒。不知道是不是在我记事儿之前，妈妈就已经把这个紧箍咒带在我头上，顺便给弟弟也带了一副，反正从我记事起，就从来没有坐在地上过，弟弟也是。所以妈妈就很放心的给我穿白色、粉色、蓝色等各类浅色的衣服，反正我也不会弄脏。 就这样一个爱干净的妈妈，不喜欢孩子把衣服弄脏的妈妈，开始任由厨房里有了一些积重的污垢，而懒得去清洗，等到我看不下去时帮她清洗完，她会不好意思的说一句“怎么这么脏了？” 开始任由院子里原本齐整整的菜地里青草丛生，问她为何不清理时，她说：“又没有小生灵（家乡称呼所有牲畜为生灵），草拔了给谁吃啊”。 “可拔掉扔掉总比让它和青菜争营养强吧”我内心辩解道。 妈妈曾是多么的热爱打理这些小东西呀。 (3) 记得她给我讲过这样一段往事，关于她和奶奶的。 有一次问她，有没有和奶奶吵过架。她笑了笑说：死者为大，现在想想，当时吵个什么劲儿。 奶奶去世后，妈妈对奶奶的态度就舒缓了许多。 当你能够笑着把当时刻骨铭心的痛讲出来时，说明你已经放下了。 “那为什么吵啊”好奇心满棚的我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因为你奶奶偏心……”还没等她说完，自己转向另一个方向，“我还记得刚结婚不多久时的一件事，那是第一次和你奶奶起分歧”。 于是妈妈给我讲了牵牛花的事儿。 让我知道了妈妈内心曾有的浪漫和对生活的无限热望。 她说，刚结婚那会儿，她和爸爸住着一处小院，也就是我们现在住的院子。她觉得终于有一片自己可以装扮的空间了，于是就在院子里种植了牵牛花，并通过架子在院子里做了一个绿色走廊，从大门口到堂屋门口，大致六七米的空间，夏日凉爽还防晒，且有一种王子公主童话世界的感觉。 有一天奶奶来，时机赶得特别寸，牵牛花丛里有一只毛毛虫拉长丝吊在奶奶的面前，把小脚的奶奶吓了一跳，从此便开始和妈妈谈判，从她怕毛毛虫，到以后孩子出生，也会受毛毛虫伤害之类的劝解，终于“逼着”妈妈就范，第二年春天，妈妈再没有种牵牛花，还把院子里所有已经发芽的牵牛花幼苗全部拔掉。 第二年夏天我来到世间时，也无缘看到这满园苍翠了。 分歧之后，当时还不算年迈的奶奶，在一夕间把妈妈拔苗助长了。 我想，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妈妈可以一辈子都种着牵牛花，可以一辈子都做着公主梦，而不是把牵牛花拔掉之后，一夜长大。 妈妈养过狗，我们给它起名字叫萝莉，萝莉和我们一起生活了13年。她喂过这狗狗钙片、鸡蛋等当时看着很珍贵的东西。她养过兔子、养过羊、养过鸡鸭鹅猫。 现在，院子里除了一垄青菜，便空空如也。 岁月掏空了妈妈的心，也掏空了她的梦。 我不埋怨奶奶，也不怨愤妈妈，她们走过的路，我没有经历，而妈妈未来的路，希望有我的陪伴而变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