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回家才第一天，我爹已经开始嫌弃我了。我是真的很难跟我爹有共同语言，尤其是我妈不在家的时候，我能分分钟跟他干一仗。前几天在网上看到有人对中国爹下了个定义，有很多人说那个说法以偏概全，他们的父亲都是温润的，和蔼的，跟他们能成为朋友的人，可我爹不是，我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国爹。 我爹年轻的时候很有才，在他那个年代，那样的小山村里，能考上大学（后来没钱没去念），写的一手好字，又有一身傲骨，在乡邻里又吃的开，所以在当时的人看来我爹是闪着光一般的存在。可我爹脾气很臭，非常臭。小时候我没少挨他的打，挨打的原因五花八门，可能是我淘气打碎了一只碗，也可能是我的小猫咪惹他心烦（这是我后来不敢养猫的主要原因），还有可能是我跟我家狗干仗导致狗上了炕弄脏了床单，反正不管原因如何，我都免不了一顿打。轻则罚站，重则手边抄起啥就是啥，轮到哪儿也是看他手里物件儿跟我脆弱肉体的缘分。直到我上高中，我身上都时不时会有淤青，反正那么多年，挨打挨的也成习惯了。但很不好的是，这种从小挨打的经历让我特别敏感，极端自卑，甚至过分会看眼色，有时候跟别人在一起，人家关门的声音稍微大了点，我就觉得别人对我有意见，我总是小心翼翼的揣度每一个人的心思，还得假装无所谓的大大咧咧。 其实对于回家，我是既期待又回避的，在举国团圆的日子孤身一人在外，实在是令人难过。但回家，对我来说也很煎熬。那一年我刚参加工作，又因为感情的原因放弃了很好的工作，结果被人劈腿，临近年关的时候出去散心，随手找了个工作，但毕竟刚入社会，过年还是更想回家一些，于是坐了18个小时的硬座，在大年29的十点回到了家。一进门就看到我妈红着眼睛坐在凳子上，见我回来说要去给我煮碗面，说实话坐了那么久的车风尘仆仆的回到家就是为了吃一口热乎饭，而且也确实挺饿的，但时间也很晚了，平时十点多他们早就睡了，所以我也不想麻烦我妈，就说不吃了洗洗睡吧。从头到尾我爹都躺着玩手机没搭理我（貌似我爹那时候正处于更年期，脾气格外暴躁，还保留着他那些迂腐的做法，认为我回家应该主动跟他问好），若是平时我也就算了，可那天，我坐了18个小时的车，又饿又累又困，回到家都十点了，我就没在意打了个招呼就去洗漱了。然而这一切平静在我收拾完睡觉的时候被打破了，我爹突然开始骂我妈，说我妈教坏了我，教的我没有教养不懂礼貌，甚至说我大学白上了，总之就是说我不是个人，扯七扯八说了一堆之后要跟我妈离婚。我一听炸了，我赶在大年29回家，就为了看我家支离破碎？我就出去跟我爹理论，结果想当然是我跟我妈一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并且我爹声称从此不跟我们一起过，要在年后民政局上班就去办手续。那个年过的真的糟透了，我妈哭哭啼啼的跟我爹吵，可我妈大字不识一箩筐，吵架完全很吃亏，被单方面吊打的我妈就只能哭啊哭，哭的我心烦意乱。我说那就离吧，转身回屋我就困意毫无，躺在床上听着屋外没完没了的吵架，眼泪不争气的吧嗒吧嗒只往下掉。在家冷冰冰的过了初三之后我就走了，走之前给我妈塞了一张银行卡，让我妈照顾好自己，要是真到那一步就找个好的律师。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家。 后来，不知道是谁从中劝和，婚是没离，他俩也就一直不尴不尬的过着，有一天我给我妈打电话，我妈声音听起来很不好，很疲惫。我以为我爹又犯浑，结果我妈说是干活的时候摔断了肋骨，怕我担心一直没告诉我，因为做完了手术，所以整个人听起来很没有精神。我慌的天要塌了，当即要回家，可我妈死活不让我回家，说我爹在照顾她，挺好的叫我放心。可能是我妈乍然受伤，让我爹良心发现，意识到这个陪伴了他一辈子忍气吞声的人有一天也会病倒甚至离开自己，从那之后他对我妈的态度大有好转，今年回家的时候我爹竟然会主动帮我妈做家务，给我妈做饭（虽然妈妈的伤早就好了）。要知道他以前可是觉得娶个媳妇就是给自己洗衣服做饭的大爷，能见到他洗手做汤羹比在南极见到北极熊还让人不可思议，着实令我大吃一惊。 其实这么多年，我是恨我爹的，虽然他活的很不容易，可我不愿意他总是把“因为你”“还不是为了让你过得好”挂在嘴边，让我觉得我活着真的是给别人带来了很多的麻烦，是个不折不扣的累赘。但有什么办法呢，不管是生理学还是法律认定上，他都是我爹。所以长大后我不断劝说自己放下，他给了我生命，他也确实给了我他能给的最好的。但我还是没办法也学不会平和的跟他相处，他老了之后，脾气没有以前那么臭了，我是说没以前那么臭。可仍然是个坏脾气的老头，嘴碎，唠叨，爱嘲讽我，对年轻人的一切不以为然却偷偷的好奇，我虽然无法跟他心平气和地交流，但我学会了在他念叨的时候无动于衷，这让他很不爽，没办法，这是我能找到和他保持平衡关系最好的方法了。 小时候读书，每每看到书中的父亲如我爹一般，严厉、苛刻，我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可能父亲的天性就是如此。可是后来见过了更多人成为父亲之后温润和蔼的一面之后，我才深刻地认识到，我爹不是严苛，他就是脾气臭！虽然我没有享受过坐在父亲肩头撒娇的童年，我也记恨我爹，但万幸，受书中严父形象的影响（洗脑），这么些年我依然能够正直向上努力的生长，已是十分庆幸。至于我爹，我敏感多思，自卑胆怯的性格，都离不开他的影响，可他终归是我爹，很多事，到最后就只能是算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意结婚，更不愿意生孩子的原因，但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有一个温润和善的父亲，我的自卑我的难过，止于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