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从我熟悉的角度说开去
有阅读门槛,实为劝退流。写的很笨,可能不对,接受建议和讨论,不接受怼。
最近跟老公聊起我那些不成器的作者,就是那种“讲又讲不听,听又听不懂,做又做不好”的,挫败感很重。

昨天开会的时候领导说,过去一年我们浪费在等待上的时间太多了,等作者改一个好的稿子出来,不如更直接点告诉他应该怎么写,必须有什么,必须去掉什么,如果能get到改出来才可能有未来。
我觉得他说的对,过去可能是我太温和,又太信任这些作者了,以为只要大概指导一下就能改出来,可总是跟他们说不到点上,两边都干着急,非常心累,我对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个夜叉呢?
老公给我打了个比方,就像老师看着你的画说你形不准,应该怎么怎么样,可你改来改去,老师还是在重复形不准,你只会更迷茫,更抓狂,不知道到底哪不对。
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说其实是不懂结构。
老公说对了,是结构不对,根儿上就错了,所以才形不准。如果不懂结构,一味只去追求“形准”,那只能达到照葫芦画瓢的程度。
很多人只是把自己看见的画出来了,但其实画的应该是看不见的东西。
什么是结构?
几乎每次打开知乎都有十几个用户让我去看他画的怎么样,基本上每个人都是死在结构上。
结构就是骨架啊,是使你的皮肉得以支撑却又看不见的东西。
你觉得画人是在画什么?
画形体?
画颜色?
画五官?
不,其实是画肉、画骨。
肌肉是如何覆在骨骼上的,为什么眼窝和口周的皱纹是一圈一圈的,而脸颊的皱纹是向下的,为什么颧骨往往是明暗的交界点,为什么高光之下就是最重的阴影,为什么要把眼睛当做一个球体去画……

因为这些玩意儿他妈的就是这么长的。所以才一直说光知其然不行,你得知道其所以然。
还是用一个苹果来举例。
我们说苹果是圆的,也会说头是圆的,但苹果、头和真正的圆之间还是有非常大的区别,“圆的”或者说球体,就是苹果和头最基本的结构。
画苹果或画头之前你首先得把球给我画好喽。

你想把一个球画得好,首先得画圆,“圆”就是它的形。如何使其立得住?那你要观察光是如何打在它上面的,明暗之间是如何过渡的,顺着它已有的形去画利落的短线条可以更有助于突出结构。
同时这个球并不是孤立于天地之间,它不管放在哪里肯定会有投影,注意观察影子的形状,线条要更加柔和,影子的远近之间也有明暗变化,不要画得像另一个球,影子并没有“形”。
最后的进阶,就是画环境,球并不存在于真空,周围是有空气流动的,把画面画的“透气”是个比较玄,但其实非常好理解的概念:衬布从近光处到远光处的素描关系是不同的,把这个画出来就行了。
等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你的画面才成为一个整体。前面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结构服务,全部围绕结构而存在。

如果你把结构吃得足够透,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玩你的画:







回到上面所说的“画的应该是看不见的东西”。
每隔一段时间冷军就要被拎出来被各路货色说道说道,年轻时的我也不理解冷军这类超写实存在的意义,的确是“既然有了相机,还画那么真有必要吗?”“凭什么卖那么贵呢?”“抠(细节)吧,就死抠(细节)吧!”
最近经常在地铁里看到一个叫崔景哲的工笔人物画展广告(不放图了,你们自己找吧),百度百科里说这人毕业于河北美术学院,深造于天津美术学院,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人物画研究生班。可他广告里的画吧,我都想实名怀疑他学术造假。
整容假脸你们能看出来吧,我们看画得好不好、结构对不对也是能看出来的。再看多一点,连画者大概是个什么人也能猜个五六七八。
左手韩也是天美的,崔某与之相比大概只算是工艺美术的水平,真·云泥之别。
最近接触到一个青年画家,跟我同龄,国美出身,走的是非常标准的学院派路子。画算是不错的,不像崔某那般糟蹋自己的出身,但仍上不了《中央美术学院附中50年作品经典》。
而且真正的学院派,难道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吗?

最近还接触了一个青年艺术家,在这个世代还在教人胶片摄影,从绘画的角度讲述摄影,苦口婆心地告诉人们为什么一定要去看原作。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大学时曾有幸在上海美术馆看到了陈逸飞的展览,那个结构,那个动势,那个力度,是电子屏、印刷品绝对无法体现的,非常难得非常了不起。他最近常去央美讲课,说现在的孩子们的问题是让他们画不难,技法什么的运用得炉火纯青,但画什么是个问题,脑袋里面空空的。
他说他现在觉得思考也是一种能力,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失去这个能力了。技巧是可以训练出来的,脑子练不出来。
之前看到一个豆瓣er讽刺一个央美教画画的不专业,然后自己花75分钟画了一张如下:

央美那位老师90分钟画的是这样:

我当时专门给老公看了这两幅画,老公说“你看央美这个人的线打得多漂亮,全是按照结构打的。要是说90分钟画出来的,那应该有大部分时间用来思考了,其实他脖子那已经画过了,但鸡身上的肌理、结构、明暗、过渡,真是没话说。
“而豆瓣那人画的,整个画面很平,全无重点,如果不是鸡翅上勒那道黑线,根本看不到鸡了,只剩下勺子。还有那个青椒,也是钢做的吗?”
我说你放大看豆瓣这人的线条,这种连续的线条你是不是就不喜欢?
他说是的,没有结构,很乱。
我说那很多大师不就用这种线条在画?
他说大师是经过多年的训练,下笔很准确,每一笔都在结构上,这个算什么?
这都是还停留在看见什么画什么的阶段,却不知道要用绘画去表达什么。
说那些你们都知道名的,莫奈、梵高、毕加索、达利……我们几乎无法在现实世界中找到与他们画面相对应的物体,没有那么多浓烈多变的颜色,没有奇怪的、扭曲的变形,那他们画的是什么呢?
不同时期、风格、流派的画家都是在通过自己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那些画作就是他们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的最终表达。
超写实当然也是一种表达方式,如果说有了相机还画超写实干嘛没有意义,那么有了AI写作,人为什么还要写小说呢?
你看一个人的时候会有多仔细?能看清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个毛孔,衣服上的每一根纤维吗?
你琢磨过对方的表情、神态是如何表现又是如何传达的吗?
那么多画超写实的,把人画死很容易,把人画活有多难你试过吗?
人体有多复杂你知道吗?
当你真正去画的时候你就谦卑下来了。
Benjamin说过“值得画的东西,应该是客观世界的熟悉而又不可能的延伸 ”, 就,你所看到的很多东西其实后面都拖着一条历史长河,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画家何以被称之为画家呢?不是混圈子的那一类渣滓。这就是冷军存在的意义。
我偶然间有看过冷军的作画过程,足够令我激动不已,不是说他的技法多么高超,而是在他这个段位,画画的时候依然是从整体画起。
他会把画中人整个模糊的轮廓先画出来,再慢慢使其具体,像是画中人从离你1000米到800米到500米到100米,最终走到你面前。


我始终在不遗余力地抵制那些从局部画起的人,你可能画了一个100分的眼睛,100分的鼻子,100分的嘴,但最后拼起来的是个僵硬的死人。 哪里都很完美,可你究竟想让人看哪里呢?冷军的毫发毕现就从来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
同时我也在不遗余力地抵制那些画照片的人,人物变成照片后是平的,没有立体和转折了,光和空气都定格了,所以你才会把那些轮廓线勒的那么死。
一定要画活人,活的东西才会令人激动令人神往。
画面一定要有劲儿!不要停留在平庸的日常!

就这么个橘子,多么生动多么有趣多么活色生香,你们品品,好好品品!
一些外行对冷军的冷嘲热讽,恰似郭德纲的那个段子: “比如我和火箭专家说,你那火箭不行,燃料不好,我认为得烧柴,最好是烧煤,煤还得精选煤,水洗煤不行。如果那专家拿正眼看我一眼,那他就输了。”
我一直在试图理解“写作”这件事,原先看过少量但经典的几部小说,以为掌握了某种模式,就可以放诸四海而皆准,但事实是“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写作是一个专业,需要通过专门的学习,不是倾诉欲不知其所起奋笔疾书就能成的。
所以我尝试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对写作的理解。上面看似在说绘画,也都可以对应到写作里。
比如“结构”落在小说里,对应的就是大纲。人物、情节、故事,都是为大纲服务的,不要放错重点。
比如小说也是在创造一个看不见的世界。生活里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爱恨情仇,谁都经历过,凭什么看你的呢?
比如小说也必须有劲,无趣是万恶之源。
然后我发现其实很多人对绘画、写作的追求基本停留在叶公好龙的程度。
注意我说的是“绘画”和“写作”。
他们觉得绘画和写作都非常容易,门槛低,只要画得像或者公众号写上十万就是响当当的人物,跟他说打基础、改稿就不行了觉得困难重重怕了怕了。
因为正确的方式才是真正迈向绘画或写作的第一步,当你真正开始尝试就知道举步维艰,就会谦卑甚至自卑下来。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还在担心会不会写的太深,但为什么总会一不小心就写深了呢,因为这他妈的就是一个非常专业的东西啊!
复读时教画画的老师说,当一个人吹自己画的多牛逼,你就让他画个石膏几何体,回归到最基础的地方,弱点就暴露出来了。现在有人说他写小说,那就先拿个梗概和大纲看看吧。
不要花里胡哨,不要开什么狗屁脑洞,不要跟风,不要蹭热点,然后虚心虚心再虚心,把自己低到尘埃里,都没什么了不起,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写作,让你改就给我改!
“那我还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了?”“明明是我的作品为什么要改得面目全非?”“那这还算是独立创作吗?”
不是,不要误会,让你改稿是指条明路,不至于掉沟里,而不是把你当傀儡,没那么多戏好吗。作品当然还是你的,实在改不出来大家好聚好散,买卖不成仁义在。况且很多好小说就是改出来的嘛,比如《了不起的盖茨比》。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但这是我的工作,就先戒骄戒躁呗,要肯面对才有办法解决,然后“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最终都是为了出版,出版!出版是检验作品的唯一标准!
以上是我的一点思考,写成这样也不确定你到底能不能懂,反正要是你也愿意跟我一起面对认真写作这回事就最好了呢,巴扎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