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博物馆为我们讲述神话和历史故事(终)
当然,在本次展览中,也有不少跟神话传说无关的作品,它们当中有些具有很强的故事性,比如两幅《厄拉西斯塔特发现了安条克生病的原因》:第一幅画出自大卫之手。在经历了三次罗马奖的失败后,他终于在1774年第四次冲击罗马奖时凭借这幅作品折桂。其主题是医生厄拉西斯塔特(画面左边披红袍的老人)通过诊脉找出了安条克王子的病因,即后者爱上了他的继母斯特拉托尼丝。在这幅画中,大卫采用了基于普桑风格的叙事性构图,完美展现了医生发现王子病因的那一瞬间。而且画家对人物表情的把握也堪称恰到好处:安条克的痴迷、斯特拉托尼丝的娇怯和国王塞琉古一世(安条克之父,斯特拉托尼丝左边头戴王冠者)在阴影中露出的惊讶——这些感情铺垫使得后面国王让妻的故事显得顺理成章。然而在第二幅吉耶莫的同名作品中,我丝毫没有感受到安条克与斯特拉托尼丝之间有一丝情意流转:画家笔下的安条克实在太过虚弱,哪怕心上人近在眼前也无法稍稍振作一下精神,依旧惨白无力地倒在医生怀中,一点也不符合相思病的症状;而斯特拉托尼丝又太过严肃,全不见一丝娇怯。塞琉古一世(拉着安条克手臂的男子)的表情还算正常,可厄拉西斯塔特要扶哪门子的额呢?医生大方指出病因便好,至于别人的家务事,还是留给别人神伤去吧。


《亚历山大拜访第欧根尼》也讲述了一个脍炙人口的历史故事:某天,亚历山大大帝专程去拜访犬儒主义哲学家第欧根尼,正靠在他居住的木桶边晒太阳的哲学家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帝的存在。于是亚历山大上前自我介绍了一番,并问道:“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哲学家只淡淡地回答了句:“请往边上站一点,你挡住了我的阳光。”这幅画也具有很强的叙事性,几乎毫无遗漏地表现出了情节上的每一个要素:辉煌的大帝和被他遮避的阳光,阴影中的哲学家和他破烂的居所,以及大帝的俯视和哲学家的无视,切题十分精准。

再看《朱迪斯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一画:三角形的构图、新古典主义式的侍女,却偏偏将一个洛可可式的女主人公包裹在画面中心,再加上她那副双眼上翻、指天誓日的胜利者姿态和霍洛芬斯鲜血淋漓的断颈,都给人以一种莫名的不适感。这个故事取材于《旧约》中的《朱迪斯传》,讲述了犹太人在遭到亚述帝国的侵略时,男人们都对敌军彪悍的主帅霍洛芬斯无计可施,蜷缩于城中,只有年轻的寡妇朱迪斯利用美色骗取了霍洛芬斯的信任,带着一名仆人在后者的营帐中砍下了他的头颅,致使群龙无首的亚述大军随之溃散。所以在我看来,其主题应该是对“女性”勇气与智慧的赞颂,而这幅作品中的朱迪斯却没有一丝女性的惊惧,跟卡拉瓦乔的同名画作稍做对比,马上便有高下之分:在大师笔下,朱迪斯尽可能将身体后倾,远远地避开血腥,而轻皱的双眉则透露着内心的挣扎——这些细微处都很好地体现了女性特质,显得十分真实,让观众能怀着同理心将自己的情感代入,从而大大削减了画面的血腥感,反而显得十分庄严肃穆。


最后一幅极具故事性的作品便是盖兰的《小加图之死》。这幅画的题材构成了一个关乎公民英雄主义的新典范:罗马政治家小加图不愿追随胜利的独裁者凯撒,便带领剩余的兵力隐退到突尼斯的乌提卡。在看了柏拉图的著作《斐多》后,小加图在身边人想要救他时自行扯开了受伤的内脏。值得一提的是,盖兰笔下人物的动作表情皆有张力,且他在画中所采用的曲线排布构图也是非常典型的新古典主义画法。

至此,展览为我们讲述的故事大概就告一段落了,但仍有三幅与故事无关的作品吸引了我的目光:拉吉利埃的《夏尔·勒布伦肖像》所画正是高院的创始人勒布伦,尽管在画这幅肖像时他已下台,但我们依然可以从画中窥见其浑身“贵气”:衣服上的丝线金光闪闪,看上去逼真至极。

另外,站在于贝尔·罗贝尔的《里佩塔港》,又或是塞万多尼的《历史建筑废墟》这两幅罕见的风景画前,目睹着尤为巨大的建筑遗迹与极其渺小的人类活动所形成的强烈反差,一股无可名状的苍凉感便在不经意间侵入心扉:我们背靠过去的荣光,在时间的缝隙里贪享一晌之欢。当那些荣光从青碧的枝头片片坠落,平庸的我们,是终将被掩埋、被消解,还是会从尘埃中托起属于我们的荣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