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践行极简消费主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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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衰退的那一年,林小树一家三口,离开了市中心的豪华公寓,搬到了位于偏远郊区的树村。树村距离最近的地铁站,也有十五公里,这让它在这个大兴土木多年的城市里,成了一个很独特的存在——恰如其名,此地居然有很多树,枝繁叶茂,姿态各异。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树村”,会出现很多神秘的传说:比如每至深夜,树顶上就会传来此起彼伏的凄厉哭声;再比如当局设想过很多次,要把这些树砍掉修购物中心,却始终没有成功——具体的失败原因,就无人知晓了。
这些“传说”都有一个统一的开头:树村,本市著名的闹鬼圣地,专门收容本来就没有工作和再也无法找到工作的失意人士,居民经常会遭遇不测。这就说明,搬到这里的人,多少都有点“走投无路”——举个例子,林小树过来,是因为她的爸爸失业了。爸爸快五十岁了,本来是企业中高层,被裁员前管着好几千万的预算,每天工作十五个小时。刚失业时爸爸还会念叨:“经济不好,等好了,会有更好的工作…”但是一整年过去了,他投了五六百份简历,却连一通面试的电话都没接到。

怎么办呢?爸爸把在市里的房子租了出去,然后一家三口搬到新家来。破破烂烂的“新家”,被好几棵树围绕,这些树常年没有人打理,快要长进房子里了。爸爸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新家还是挺大的。”进门后,林小树看到地板上落了灰,墙角上有蜘蛛网,桌子上居然还有之前住在这里的那家人的痕迹。那家人,似乎与林小树一家没有什么区别。一张泛黄而褪色的照片,拍的是那家的爸爸年轻时,西装革履地在华尔街与人握手,笑得无比灿烂;另一张泛黄而褪色的照片,拍的是那家的妈妈年轻时,站在东京大学的红色校门前,戴着学士帽,即将奔向美好的未来;新一点的照片上,十六七岁的儿子抱着吉他在演出,肌肉紧实,神情自信。
房产经济人说,之前住在树村的这家人……都失踪了。“这是凶宅。”看着照片,妈妈忧心忡忡。“不不,他们……只是出国了。”爸爸说,像是在为他失败的事业加上掩饰,整个人都显得有气无力,“何况这里环境不错。”他指着房子前的那片树林,“空气清新,绿化好,我们会很快乐的。”林小树并没有参与这个对话,只是闷闷不乐地把行李箱拉了进来。她是个白白瘦瘦的女孩子,穿着精心搭配过的小裙子,指甲和眼影一丝不苟,在清扫房子的过程中一直低着头。
树村的生活开始了。每天早上,林小树五点半就要起床——这时爸爸妈妈都还在睡觉。她会认认真真地化个妆,仔仔细细地搭配一身衣服,然后骑自行车穿过树林,坐很久的公共汽车,再转地铁进城,赶在打卡之前偷偷换上高跟鞋,昂首挺胸地走进办公室。她刚刚大学毕业,就职于一家国际知名的美妆企业,这份工作工资不高,却很是体面光鲜,同事们都是衣着靓丽的俊男美女,在不同国家留过学。于是骑车穿过阴暗的树林、或者看着公共汽车外低矮破烂的房子时,她总是会流下眼泪来:连爸爸的车都被银行收走了……
每天晚上,林小树十一点才能回到家。这时,她总能看到爸爸在窗边,边喝茶边盘手串,摊开一份报纸,十分悠哉的样子,还会呼唤她:“这可是上好的茶,你来尝尝啊!”除了茶,爸爸的生活只剩下不断拨动、把玩手中的念珠串,他说他要在念珠上形成包浆,这样就能让念珠有“灵性”;洗澡之前,爸爸甚至会小心翼翼地把念珠挂起来,唠叨着:“珠子可不能沾水啊!”林小树只能叹口气:比起自己,爸爸更爱手串……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林小树在家用平价化妆品,并郑重地把名牌护肤品装到随身携带的化妆包里,补妆时才会拿出来;在同事和朋友们看得见的地方,她完全不敢马虎,也和他们一起喝肯尼亚手冲咖啡、吃本尼迪克特蛋,乃至从租赁平台上租一些名牌包来背;朋友圈里,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晒跟着特价旅行团出境游时拍摄的照片。这些事做完以后,她就不剩下什么钱了,自然也没法在市里租房子。她避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住址。
她觉得自己好辛苦啊。
于是好容易挨到的生日那天,下班回来,一推门,林小树就十分直接地对爸爸说:“你给我……买个香奈儿包吧。”这话,她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系着围裙的爸爸拿着炒菜勺,满头大汗,一脸抱歉:“我们家……买不起这么贵的包了。”转过头,林小树看到餐桌上摆满了精心炒过的菜,还有一个很大的奶油蛋糕,上面插了23根蜡烛,中间用草莓酱写了“祝小树生日快乐”——她嚎啕大哭起来:“你怎么还好意思吃鱼吃肉!!!我23岁了,一个像样的包都没有……为什么我每天起早贪黑,你四肢健全的,除了躺着就是盘手串,哪怕你去开个出租车呢?”
爸爸握着炒菜勺的手怅然若失地垂了下来,表情就像刚被狠狠打了几棍子:“我……等到经济好了,我还是高管……”
那日之后,当爸爸试图和她聊天时,她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她更加努力地投入到了工作,上下班路上都在准备考证:她想升职,想挣钱,想找回过去的生活。她做题做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醒来后,居然看到桌上摆了一个印着本市著名二手店logo的购物袋,拆开一看,里面是个有点旧香奈儿包包。这让她更难过了:它不能说明家里有钱了,只能说明爸爸想……讨好她。
确实,爸爸想讨好她。以收到那个二手香奈儿包为节点,每天早上,她起床时,爸爸已不再呼呼大睡,而是为她做好了早餐;等她出门时,爸爸就在身后喊:“记得休息,别累着,带雨伞啊……”太可怜了!她想着。这种情绪很快转化为了愤怒,以致她每次听到爸爸的讨好后,都会条件反射地摔门。“还不是因为你没有本事?”她暗暗下了结论。
她觉得生活更难了:她在工作中承受着很大压力,但爸爸一直躺在树村,悠哉悠哉地盘手串、看报纸……她也注意到,爸爸不再呼唤她来喝“好茶”了,大概是家里的好茶都喝完了,他也没有再买。绝大部分时候,爸爸只吃青菜,沾点酱油,把不多的肉都留给了妈妈。问他为何这样,爸爸就说:“我喜欢。”后来他把这个理论扩充为,“我喜欢大自然。”他甚至不开空调了,因为要“低碳生活”,然后夜以继日地坐在阳台上,对着外面的树自言自语:“这是核桃树,原产于中亚,回头我给你们打点核桃……这杨树好高啊,这么高的树,要长四五十年呢,真是不容易啊……”堪比绿色和平组织的成员。
但是,这植物一般的平静只维持了几个月。
那年的冬天,是个很彻底的寒冬,每日都很刺骨。爸爸毫无征兆地失踪了,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中老年人能跑到哪里去呢?林小树和妈妈立刻去报警。警察潦草地登了记,然后看着她们的信息,翻了一下眼白:“你们住树村的?”她们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警察继续说:“树村这个地方呢,经常闹失踪。很多人其实是为了躲债,所以……找是会帮你们找的,但是……”
从警察局出来,林小树感觉,比起认定爸爸遇到了什么不测,她更愿意相信警察说的有道理。爸爸是不是抛家弃子了呢?坏的情况可能是,他躲债去了,或者生了病,没有钱治——她看过许多这种报道,每个字都透着苦情;好的情况可能是,他有情人了?显然妈妈并不愿意接受这“好的情况”——她贴了很多寻人启事,闹得树村内外随处都可见这些布告。
树村内杳无音信,妈妈干脆把布告贴到了市里,覆盖了爸爸过去的工作单位和就读的学校,行文声泪俱下(“丈夫是我一生的爱,请帮帮我!!!”),贴得爸爸以前认识的人们都来慰问。这张布告下面,留了林小树和妈妈的姓名和电话;果不其然,林小树公司的HR来找她了。HR焦急地说:“我刚才看到了一张寻人启事,下面留的是你的电话,你家里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要不要我在公司大群呼吁一下?大家可以给你家捐款,帮忙找人……”林小树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赶忙说:“你是不是看错了?”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就震个不停,公司群里忙活起来了——一个急性子的同事贴了一张图到群里,很多同事都惊呼:“这不是林小树吗?”“她爸爸失踪了?”“她住在……树村?”
那天回家,林小树收到了很多捐款。这钱,她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一切都说明她住在树村的事情,已经被大多数同事知道了——仅仅是隔壁桌的柴小卡,一个整日披头散发、从不化妆、长得也很丑的新员工,就捐了一千块——此前,林小树始终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有脸面来这个公司上班的。偏偏正是这样的柴小卡,很认真地和林小树说:“小树真是不容易……”
若在平时,林小树一定会琢磨怎么让柴小卡闭嘴;但当晚推开家门后,小树已经无暇思考这些细枝末节:爸爸失踪快一个月了,阳台上,餐桌旁,厨房里,依旧没有爸爸;而妈妈,在翻遍了家中每一个角落却找不到爸爸的手串后,更加坚定地忙活起了贴寻人启事——整个家里空空如也,让她只希望爸爸妈妈能回家,爸爸喝红茶看报纸,妈妈喝奶茶看电视,到了饭点,三个人坐在一起吃东西,空气中氤氲着饭菜的香气。

她用同事的捐款到媒体上登广告,媒体说不要钱,她坚持说得收。“这就是一点心意。”类似给医生递红包了——只要人能找回来,别的都无所谓。她非常希望爸爸能回来,哪怕只是为了有个人可以怨恨。她想到爸爸给她订蛋糕、做早餐、让她带雨伞……但一夜之间,这些都没有了。她干脆也坐在了爸爸经常坐的那张阳台的椅子上,对着树发朋友圈:“我的爸爸失踪了,他身高172cm,体型消瘦,走失时穿格子衫,戴黑框眼镜,而且,十有八九还戴了一串锃亮的手串……”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些对爸爸来说意味深长的物品。
爸爸能跑到哪里去呢?不在过去的公司,不在过去的学校,不在家……她和妈妈一起去找了各种部门,打印了爸爸的通讯记录、手机信号、银行流水,把爸爸的手机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调了很多监控……但爸爸就是人间蒸发了,让她不禁怀疑,这已经不是活不见人,而是死不见尸……
背着那支二手香奈儿包包,林小树必须要承认:爸爸还在人世的迹象,已经彻底没有了,除非他其实是一个隐藏boss,能把一切曾经活过的痕迹都彻底抹杀。但一个住在树村的失意男子,怎么做得到呢?她开始做噩梦。她总能梦见生日要香奈儿包包那天,爸爸握着炒菜勺怅然若失的样子;她的睡眠越来越浅,确切地说是被梦里不间断的、自己发出的摔门声吵醒的;她想对爸爸说,“经济衰退不是你的错”,但每次她想说,爸爸都听不见。她于是大喊大叫起来,“不——是——你——的——错——”但爸爸还是像站在异次元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系着围裙、握着炒菜勺,然后,哭了……她方才知道这是梦,起身,窗外依旧黑沉沉的一片,空气里尽是冬日的抑郁气息,客厅里、茶几旁没有爸爸,更没有爸爸亲手做的热乎乎的包子。
她知道自己在忏悔——忏悔自己是不是太push了?不够体谅爸爸,从未理解过爸爸的难处,把形势设想得太乐观……越来越多的意象掠过她的脑海:树村的树、市内的豪华公寓;爸爸曾经的名校、名单位——爸爸可是就职于“最强大脑”张小华的Immortal公司,那里有着富丽堂皇的大厅、花哨的游戏室和攒动的异国面孔。小时候,爸爸还会带她去公司——不开会时,她就在会议室的长桌子上乱爬,等开会了,爸爸就会把她放在游戏室,泡在海洋球里,和各个国家的小孩一起玩——如果打架了,爸爸还会给她加油……爸爸给她买过很多东西:最新款的游戏机;很多化妆品;去各种地方吃豪华大餐……
她终于意识到,爸爸的工作,并不比她所在的这家国际知名美妆企业差——她和爸爸的情形,明明完全一样……所以,她这份工作,就能持续很久吗?在第一次没有拿到年终奖后,她开始梦到两家公司的各种数值对比:各种数据趴在excel表格上嗖嗖乱飞,化成一把把刀,把她的面庞划出一道道口子,鲜血直流。确实,她也有可能被裁员。她很想和爸爸聊一下这件事:“如果我被裁员了,我该怎么办?”她开始坐在阳台上那张躺椅办公,面对着核桃树和杨树,仿佛离爸爸坐的久的地方越近,爸爸就越有可能回来。
她甚至开始梦到在她家之前,搬来树村的那户人家:华尔街的爸爸、东京大学的妈妈,与组乐队的儿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让来到树村的人都失踪了呢?然后,爸爸的虚拟影像“溶解”了,化作了一连串的名牌粉底与包包,这些美丽的logo对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爸爸,我真的好想你啊!”对着阳台前的树,林小树终于讲出了这句憋在心底很久的话。逐渐地,她看到树就会想到爸爸。在单位,在家,在其他地方……爸爸想给她打核桃,爸爸感叹杨树那么高,爸爸每天不开空调……随后那股吞噬了爸爸的力量,也波及到她了。

同事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裁员名单……下一波裁员名单……再下一波裁员名单……咔嚓!曾经说要给她捐款的HR,冷冰冰地说:“你整日精神恍惚……”据说林小树登上裁员名单的原因,是有人举报,“她总是对着树窃窃私语。”午休时走进花园……团建时走进森林……有树的地方,她就会抱着树念念有词。”“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工作。”他们断定,“简直像个精神病人。”HR也拿出了合同,用刺眼的红笔画出:“如果员工不能胜任工作,那么企业解约不需要付违约金……”
林小树回家了。第一个星期,她数着自己的证书,感觉还随时有机会;几个月的待业过后,她没法不恐慌。她也把化妆品和包包放到二手网站上,每天吃青菜,过得活像一个环保组织成员……但是树村毕竟太无聊了,除了树什么都没有。她更想和爸爸说说话:这样的人生,这样不得不坐在树村盘手串的失意岁月,究竟要怎么挺过去呢?她更加勤奋地发寻找爸爸的海报。依旧是杳无音信。
终于林小树,也开始像爸爸一样,望着家门口那棵粗壮而高大的树,唠叨着:“如果爸爸能有点本事,我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我的爸爸为什么不能更有能力一点?”“我太弱了,我们全家都太弱了……”账上的钱渐渐要花完了,她只好想:“要是我是一棵树就好了……光合作用,不吃不喝,阳光,水分,就能生活,无所谓花钱,也就无所谓赚钱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直抱着那个来自本市著名二手店的香奈儿的包包,因为它标志着所有与过去生活的连接——市中心公寓、留学、海外旅行、奢侈品、体面的工作,还有爸爸的爱……与此同时,她也握着一瓶二锅头:威士忌早已买不起了。四十多度的酒精的作用下,她头晕目眩,躺在阳台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很多树围绕着她,告诉她生活会好起来的;树枝伸到了她的身体周围,把她环抱起来——就像小时候发烧时,爸爸妈妈来给她敷冰毛巾。她又灌了一口威士忌,感到身体被彻底掏空了,甚至不能确定,她究竟是病了还是有幻觉了?反正她的双腿无法动弹、乃至无法打开,就像……彻底残疾了。随后,她的肩膀处,伸出了很多分叉,这些分叉一直延长到十米外的地方,这是幻肢,还是……树枝?

她强撑着睁开眼睛,但是,就在阳台前的那棵杨树的树枝深处,她看到了一个让她想失声尖叫的东西:爸爸的手串!亮亮的,有着很强的神圣感。树枝伸过来,窸窸窣窣地,好像想把她拉过去。极致的恍惚中,她用最后一点理智想到:那几乎不是一个能靠人力抵达的位置——人如果趴在树枝上,树枝就断了。也很难想象爸爸趴在树枝上的样子……所以究竟是谁把手串挂上去的呢?
她仍然躺在阳台上,无力起身,并渴望阳光——太阳就像磁铁,把她的躯干吸过去了——肉体一点一点地分解,逐渐变成了树干、树枝和树根。最后,她的整个身体都跃出了阳台,和阳台前的那片树融为一体,随后也变成了一棵树。来自树根和阳光的养分直抵她的神经中枢,她不断体会着吸收的快感,一如上学时做对了一道难题,工作后完成了一个项目……她很快乐,这是经济衰退以来她从未感受过的快乐。她转过视线,看到旁边那棵粗壮高大、显然已经活了五六十年的杨树,还有杨树树枝深处挂着的手串,然后明白了:那就是爸爸,爸爸本爸。
“爸爸!”她对着那棵杨树喊话,杨树也微微弯曲了树干,从深处传来磁性而属于老年男性的呐喊:“小——树——”——她登时“热泪盈眶”,这感觉就像——很多水窜上了中枢。难道这真是爸爸?难道自己疯了?她已经懵了。更多的树开始说话了:“是经济不好。”“我在500强工作了十年,后来被当作优质人才……输出到社会了。”“我的兄弟放弃了我。”也有另一批树的声音,腔调和声线都不一样——“每棵树都有苦难,只有你爸爸不愿意面对。”“我可是真的走投无路才变树的,不像你爸爸,五十出头就这样了。”“你怎么好意思怪你爸爸,不拼到只剩一刀一卒,你就变树?”
在这片嘈杂中,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清晰。好像她真的……变成了一棵树,不需要通勤、上班、考证、假装过得像奢侈品海报,她只是一棵树,只需要光合作用……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身体”、或者说是树枝上,也挂着一只香奈儿的皮包,一如旁边那棵杨树的树枝上挂着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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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城市规划管理局组织的伐木工人团,进驻了树村。在这个年代,保留树村这样的荒地,是对资源的大型浪费。如果能把树村开发好,不仅此地居民可以获得可观的收益,市内居民、外地游客也可以来此拜访大型的奥特莱斯购物中心与度假村,简直是个win-win-win-win-situation。于是伐木工人们来了,带着电锯与铲车,气势汹汹地来了。
后来呢?这些伐木工人们也像树村居民们一样失踪了。树村依然是个闹鬼圣地,每晚传来凄厉的哭声,有一片坚挺的树林。这些树姿态各异——有的像一家之主,树干粗壮并环抱着其他树;有的杨柳细腰、低眉顺目,仿佛甜蜜少男、风情少妇;小树,则是随风摇曳,活泼泼地,就像小孩子。越来越多的市民来此祭拜,慢慢地连外国人都专程前来。人们说,这些树都是祖先,是通灵性的,所以树村的路口处,总是燃烧着纸钱、弥漫着炊烟。
但这些人还要更功利的目的:树村是一片不能被砍掉的树,想必正是土地神的栖居之地。人类怎可肆意乱动?于是树村的规划改了,变成了一片豪华的别墅区,来此度假的都是各个大集团的老总。他们觥筹交错,敬鬼神,敬未来——“土地神保佑。”所以老总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了修建这片别墅区,失业者们的破房子都被拆除了。树还是过去的树,树村却不是过去的树村了,树村物语,也就只好继续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