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姑姑 富姑姑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的中学时期都是在姑姑家度过的。那时候父母各自早已没了双亲,即使带我和弟弟两个小孩,都显得力不从心焦头烂额。索性上中学的时候就彻底把我们放在姑姑家,两个人去沿海城市打工了。
那时候姑姑的儿女们也已成家,两个表姐在新疆好多年,表哥在珠海,一年半载回不来一次,姑姑便把我俩当小女儿和小儿子养。虽是这么讲,在年龄上却可以当我们的“奶奶”了,姑姑也时常打趣道:等你俩都毕业了,我都七十多了,怕是吃不上你俩的一颗糖咯。
所以在年龄上略显“优势”的姑姑带我们也极具年代特色,即使家门口就是菜园子,一个西红柿还是要一分为二,上一顿拌土豆丝下一顿与韭菜炒在一起作面的浇头用。洗发水稍微起的沫太多,便要唠叨:不要挤得太多,一会冲头发还得浪费水......
嘴上常说的话也是:吃不穷穿不穷,打算不到一世穷。似乎一辈子都在精打细算,表姐们多次表示要接老两口去新疆,姑姑还是放心不下她的羊啊狗啊地啊。印象里只有一回姑姑拗不过表姐们的劝说,向母亲交代好家里的日常运作流程,这才度了她这辈子唯一一段时间不用劳作的长假。
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好几件新衣服,姑姑的家正好在镇上的街道,同学们看到我放学离去的方向,加上我那周新衣换的频率比较快,便求证于我:你家是不是开衣服店的?姑姑听了开心的传诵给他人,笑着说都是表姐买的。
但却不允许表哥表姐们对其他人太大方,有次过年表姐给了不太亲近偶有嫌隙的亲戚每个孩子200元钱,姑姑气不过泪眼苦忆当年辛酸史现在却坐享自己儿女的红利,表姐觉得她太计较当下也收拾箱子准备飞回新疆,幸有表嫂在中调和,这个新年才在相安无事中度过。
然而若是碰上父母又没有在开学日给我准备学费,姑姑便将一周发一次的羊奶钱全部取出,再借上村东头的老太一点,一沓沓青色的崭新一元钱像青苔老瓦,堆砌的我走得越来越远。
某一年父亲越来越急功近利,眼瞅着别家都开始盖房住新屋,父亲把这归结于家里用钱的人太多,生产力太少,和我一级的很多伙伴已相继辍学。一个冬日骑着摩托车带我办了身份证,姑姑知道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别毁了孩子,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哪怕到时候她管我都行。
大一寒假在一家餐厅打工,碰上难搞的食客,当众给我难堪,初踏社会的我抽噎到失声,打给父母电话都无法接通,姑姑听到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只是一句话:回来,钱不要了!又打给另外一个表哥过来接我,当时心里想着:就算是父亲知道了,也会看到钱的面子上让我忍一忍吧。
还好这么多年,没太让她失望。
后面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寒暑假打工回去姑姑便要带上我去街道吃砂锅,却只是给我要上一碗,推脱自己已经在家吃过了,一旁给我讲近来村中琐事。晚上回来和我睡到后屋,整夜整夜的讲她年轻时在做姑娘时的事情。
碰到困苦时期对我们家不地道的沾亲带故的亲戚同族,无论是赶集去姑姑家寄放自行车摩托车,或者他们遇着红白喜事通知姑姑,她依然会尽力帮忙,末了给我讲:他们做的事情咱不管,我让他们自己想去...
年前趁着送父母的机会顺便去了姑姑家,找了一大圈发现她在街道买水管,找人帮忙浇麦子,临走前又要讲:下次来一定不要带东西,你现在正是花钱的年纪,回来只要顺便坐坐就好。
可是姑姑,我的糖可得永远让您甜下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