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铁（1）

八月份的凉州正是燥热的季节，尤其是在人烦躁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唠叨。 　　凉州道上，两个少年缓慢的行走着，一人一马。 　　李子画听着吉庆在说话，抬了抬手，看到吉庆缩了缩脖子，无奈地放下了手。天气这么热，哪有心思收拾他。再说了，一路上不知道手打脚踢了多少次，可是这张嘴一直说个不停，让人又气又恼。 　　见到李子画没有打他，吉庆又贱兮兮地凑了过去，说道，“少爷，我说的是真的，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们也都离家半日了，这出了城门，再要是回去的晚了，城门都要关了。” 　　吉庆抬头看看悬挂在头顶的骄阳，满脸哭色，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李子画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不回去，打死不回去。他想让我成亲，可我才多大啊，要是温柔点的女子我也就罢了，可是你知道的，安伯伯的丫头，那是一般人能降伏的吗？” 　　说完这话，李子画自叹自唉的摆了摆手。看到吉庆想说话，又说到，“小鸡，你也是陪我长大的，你说说，这不是要把我推进火坑吗？” 　　吉庆抖了抖肩膀，耷拉着脑袋，踢踏着路边的石子，安家的人他是知道的，一个个都是性子烈得主，这次给少爷许配的姑娘更是了不得。 　　益州城有句话，“安家的丫头杨家的狗，何人见了不绕道走。” 　　秦王杨辉封地就在益州。杨辉又好狗，传说是吃人肉长大的，那狗站起来足足有一人多高。 　　徐国公安定国就在益州，二十年前跟着当今皇上东征西战，响马出身的安定国先前就是这益州大道上的总瓢把子。 　　安定国眼光好，乱世中就认定了当今皇帝，带着手下兵马寻得良主，到现在都是佳话！ 　　个人好武力，一杆铁枪扬名四海，杀人无数！江湖人称铁阎王！ 　　大魏江山的功劳，他就能占二分。 　　这样的人物胳膊上能跑马，膝下的一对儿女也本事足，大儿入军阵，至今还在戍守边关。 　　小丫头虽然也武艺已成，可却从来不是喜静的主子，小小十八岁的年纪，却闹得诺大的益州城人见人怕。 　　吉庆想了想这样的姑娘要是入了家门，自己还有出头之日吗？也罢也罢，虽然少爷在这凉州城人嫌狗不爱，可是这件事做的也算正确吧！ 　　想通了的吉庆步伐快了起来，摸了摸兜里装的几个大疙瘩，安心了不少，可有皱起了眉头。 　　李子画看到吉庆这副表情，骂道，“你这家伙，都给你说了我们要跑路，就不知道多带点银两吗？” 　　朝前望去，道路两旁树木葱绿，心里火热了起来，拍了拍吉庆的肩膀，说道，“小鸡，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想，有一天我要完成一个梦，‘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可是你这家伙坏了我的好事啊，没有金银，我骑你下扬州啊！” 　　吉庆有些不好意思，狡辩道，“还不是少爷你走的匆忙，我还以为你只是在这城里耍一耍，可谁知你说的是真的。” 　　说完又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少爷，扬州我们去定了，就算这一路我不吃饭，也要把您送进扬州城，我听说啊，那扬州城里的醉红楼最是迷人，您不是一直唠叨要深陷那十丈软红里吗？” 　　说着话，眼睛就眯了起来，好像这主人公就是自己一样！ 　　李子画看到吉庆这副表情，恶心的在屁股上踢了两脚，恨其不争的瞪了一眼，爬上马背，喊了一声跟上，就扬长而去！ 　　一路上长风吹过，两个少年哈哈大笑，惊起了一阵阵鸟雀。 　　不知跑了多少里，下了马背，李子画揉了揉颠簸了一路的屁股，让吉庆拴好了马匹，朝眼前的客栈走了进去，摸了摸衣兜，掏出了一两银子，朝着迎面走来的小二丢了过去，吩咐道，“外面的两匹马喂好草料，再来一桌好酒菜，两壶葡萄酿，记得放冰鱼。剩下的钱就当是给你的赏钱了！” 　　小二笑得脸上漾出了花，答应了一声，就赶忙跑了出去。 　　主仆二人坐定，接过酒壶，在碗底放上两颗冰鱼，红色的葡萄酿倒入了碗中，一口气喝干，浑身打了一个哆嗦。痛快！ 　　两人快马飞驰了快两个时辰，早就饿得饥肠辘辘，见饭菜上来了，不回头的吃了起来。 　　夕阳倚着群山，挣扎着垂了下去。 　　吃饱喝足正瘫着休息，周围的食客也多了起来。 　　不大的客栈里都在讨论着一个人名，铁狮子。 　　吉庆听了听，对着李子画说道，“少爷，这铁狮子说的就是十年前的那场争斗的主人公，你知道吗？” 　　李子画踢了一脚吉庆，骂道，“小鸡，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要是知道还会问你吗？” 　　吉庆笑了笑这才说道，“这铁狮子啊在我小的时候已经是名动四方了，最出名的就是十年前的二虎斗了。” 　　喝了一口酒，李子画听着吉庆说这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原来这铁狮子出身军阵，十年前退了下来，落在了这小小的元澄县，已打铁为生，一次有人嘱咐让他帮忙打造一口好刀，可谁知再交付的前一天晚上家里落了贼，好巧不巧的替人打造的刀也被盗。 　　另一人也是很是出名，人称铁胆，武艺高强，只是为人有些小气。 　　都是江湖汉子，铁胆以为是这铁狮子故意贪了自己的刀，铁狮子又解释不清，就这样这场龙争虎斗开始了。 　　最后是铁胆武艺不精，血染了长街！ 　　而这一次是铁胆的儿子为父报仇，两天前下了战帖，不死不休！ 　　李子画听完吉庆给自己讲的故事，笑了笑，问道，“那是不是就在明天？这样也好，我倒要看看这铁狮子厉害还是我厉害！” 　　吉庆点了点头，可听到李子画后半部分连连摆手，说道，“少爷你要和这铁狮子比武？不成不成，这江湖都是鲜血染了无数遍的，我们还是少招惹的好，您不是要骑鹤下扬州吗？我们走吧！”不由分说的就准备上前拉着李子画。 　　李子画推开了吉庆，笑着说到，“小鸡，你是不相信我的功夫啊，我虽不是大哥的对手，可我也不是武艺平平之徒，我也就见识见识这些武林高手的手段！” 　　吉庆听得直冒冷汗，这个事情可不敢儿戏，江湖武林，哪里敢玩耍？不成不成。 　　见李子画留意已决，不好强求，只能为明天的事做准备！ 　　天色渐晚，要了两间客房，二人住了下来。 　　一夜无话。 　　听到鸡叫了两遍，李子画也起了床，吉庆打来了洗脸水，二人收拾一番。 　　见吉庆手里提着剑，李子画接了过来。 　　他自幼练武，家传的剑法也练成七八分，在整个凉州城不说无人匹敌，但也难逢对手！ 　　而这把剑是父亲在他束发之日送给他的，父亲就是用这把剑才拼出了诺大的家业！ 　　今日城中人很多，可大多数都是江湖汉子，粗壮的身体，手里拿着刀剑，两三人结伴都朝城东走去。 　　行走了两三里，前面已经是人头涌动，一堆人拥着一间打铁铺。 　　二人朝人群挤了进去，人群很自觉，在在离店铺三丈间停了下来。形成了一个环形圈。 　　一个汉子赤裸着上身，下身一条鼻涕裤。 　　那人很淡定，见人拥了很多，放下了手中的铁锤，摸了一把头上的汗珠，抖了抖肩膀，抱拳给人群做了一个辑，开口说道，“哈哈，没想到我铁狮子居然能有这么多朋友抬爱，感谢各位武林朋友抬举了！今日是那十年前的铁胆忌日，因为一口刀我俩落了个不痛快！三天前有人给我下了战帖，想必都已经知道了吧。” 　　人群里呼应声一片。 　　铁狮子一口气喝完了放再桌上的水，放声说道，“不提旧事，铁胆生了个好儿子，替父报仇，今日我铁狮子在此应下，莫让人说我铁狮子不是好汉！” 　　说完这话，从桌下抽出一杆梨花枪，扎在了脚下。不理会攒动的人群，拿起了打铁锤，从炭火里夹过一块红铁，噼里啪啦当当当的打了起来！ 　　日头东升，约过了先半个时辰，外围的人群响了起来，“来了，来了！” 　　李子画听到声音看了过去，过去，从街口处走过来一个青年，粗衣粗布，个头倒是不高，手里单提着一口刀，头发披肩，额头扎着一块白布。 　　不理会人群，直径走了过来。 　　周围的人自动给让出了一条路，当那青年走过李子画的时候，李子画看了一眼青年的虎口，一双手老茧满满。奇怪的是这青年是使得左手刀。 　　青年走进去人群，入了三丈圈，将刀竖在了地上，抬头看着当当当打铁的铁狮子，说道，“铁狮子，家父十年前惨遭你手，今日他那不成器的孩儿为他讨还血债来了，你，可敢应战？” 　　铁狮子这才抬起头来，扫了眼青年，目光落在了青年的左手刀上，点点头，答到，“杀父之仇，我应战了！”低下头看了看，又说到，“可否给我一个时辰，我还有件事没有完成。” 　　青年人点了点头，一声不发的坐在了地上，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酒壶，打开盖子，在地上泼了三道酒，这才喝了起来。 　　人群里都在小心议论着，讨论着这二人到底谁会赢。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在铁狮子铁锤敲完最后一声，青年人也睁开了眼，看着铁狮子。 　　铁狮子长处一口气，身上布满了汗渍，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好像是给覆上了一层金色。 　　人们这才看清铁狮子打造好的东西，正是一口刀。 　　人们看着铁狮子给刀淬火，打磨，直到最后用麻布仔细擦拭着刀身，铁狮子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将打磨好的刀递给了青年，说道，“十年前，就是因为一把刀，我才我和父亲结下了因，十年后，还是一把刀，我要还了果！这是我从三天前开始打造的，材料我准备了十年，一直在等你！” 　　擦了擦手，喝了一碗水，铁狮子拿起了插在地上的梨花枪走进了三丈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