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召唤我,今后是日常的建立。
从2018年的秋天,我开始注意到日常里的神谕,这些神谕大部分以声音表现出来。住在汕头时,邻居练团穿来的声音,黄昏时的钢琴声,街上穿来的佛教音乐和做弥撒的声音,教堂里神父和姐姐唱的《㧳饼》,这些声音让我暂时远离了痛苦,来自日常的安慰延续到了2019年。
2019年,背包丈量了许多地方,北京—首尔—庆州—群山—釜山—福冈—熊本—人吉—鹿儿岛—青岛—宫崎—大阪—京都—奈良—延吉—朝鲜—图们,在每个地方过着日常却不同寻常的生活。
在庆州晓得爱无望之后,逛佛国寺也晃了神,每天从hostel溜去文化路上的坟包旁边哭,祈祷里面的王公贵族听烦,下令说不要让这个女孩子再为爱受罪,听她哭真讨厌。我每次哭完就围着坟包转,摸摸坟包的草,看长在上面的大树,录了许多虫叫,保存了它们在夏天夜晚的声音,就像是被琥珀凝固的甲壳虫。伤心不晓得说什么,只对喜欢的男孩子说,“庆州的天亮了。”去爱的人只能甘当失败者,冒着心碎的风险,我们是现代生活里的堂吉诃德。
我喜欢散步,一个人散步,和胡萝卜散步,散步时谈论爱,谈论意义,谈论生活,谈论着一些不能被兑现的事物,散步是丰盈的时刻,是与周边社区相会的时刻。院子里的钱串串和他的主人,炸毛的大咪,宿管阿姨,我听从日常神谕的召唤,建设自身与周边的关系,学到些如何扎根又抽身离去的方法,我与世界的关系没那么苦大仇深,但也说不定下次又在哪里恸哭,至少这个当下,我知道了平衡的价值与日常的意义。
九州人吉的乡下,徒步几公里走到一家偏僻的神灵居所,坐在熊野座神社的门口,蝉鸣与浮云,风轻轻吹着,抚慰着当时发炎的肩膀,回程的路上,麦子倒在路边,麦穗也散落出来,鱼鳞般的积云压迫着我,步伐自然快了些。穿过村落的时候,某处的广播响起,放着李叔同的《送别》,我停下来看着从各家院子里伸出来的树枝和烂在地上的柿子。人吉县的桥上,川上有许多皮划艇在激流回旋,其中一只从队伍里冲了出来,在f河岸回头的时候被水流阻击,“干巴爹,干巴爹!”远方的少年们呐喊着向队友靠近,河神松动了她的口,皮划艇扭扭屁股继续向前了。我在桥上看了好久,那只皮划艇成功回旋前进了,当时也一起加油就好了。
孤零零站在天地间,傻兮兮地被许多事情宽慰了。
圣诞后一天,又是北京常见的大风天,帮胡萝卜去拿报告,一路上脖子缩在身体里。风又大了些,风铃的声音就这么来了,挂在敞风胡同树上的风铃终于被风发现,风越大,它们的声音更清脆,犹如神谕,你要快乐一些,你要平和一点。这是自然的祝福。
今年我一个人,或者和胡萝卜一起经历分享了许多故事。在朝鲜熄灭的烟,在鹿儿岛火山爆发后舔手指测试风向的中二举动,在去雾岛路上遇到的绿意和雾,在台风来袭后被迫从停运的电车转乘巴士,绕着阴沉的海浪环形的下午。走过的街道,在记忆中还是湿润的,当时在鸭川散步纳凉,坐在岸边看鸭子从天空滑翔至水中时,我想我要记得这些时刻,继续听日常的召唤。
遵循自然,在日常里保持抵抗姿态,不是抗拒生活,而是建设生活,随时调动感官,去讲去沉默,去走去抚摸,等待余晖散尽,等待一只鹤从头顶飞过。2019年,我短暂地拥抱过了世界,希望之后,我和朋友们可以成为既能扎根土地又能随时离去的水手,航行的船随时离港,但不轻易放弃与世界的联系。
大咪没有来2020年,那达达的猫蹄奔向了其他更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