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点
一个7岁的女孩来电。
2018年平安夜,美国总统川普和第一夫人例行在北美防空联合司令部(NORAD)帮着接听来自孩子们的电话,回答他们诸如“圣诞老人现在在哪儿”一类的提问,因为NORAD每年这个时候总是在替全国的孩子们追踪圣诞老人的足迹。
一个7岁的女孩来电。川普问她:“你是否还相信圣诞老人?因为7岁嘛,这是个临界点,对吧?”显然录像的人嗤地笑了,大概是“竟然还能这么说话”的意思。川普自己说着也笑了。小女孩当然还不理解“临界点”这个词的意思,但据说社交媒体上看直播的观众很为川普的这句话捏了一把汗,因为担心它会打碎什么梦想。


可见,川普自己到底有跟儿孙相处的经验。小崽崽们到底什么时候会怀疑圣诞老人的存在?大概就是在这个年龄吧,七、八岁。

我们不是基督徒,不是任何一个教派,不会去做圣诞弥撒,也不吃圣诞大餐。不过是因为波妞大概三岁时,知道了这个节、这个红衣白胡子老头,很向往,那么圣诞老人当年就来给她带来了礼物(不记得是什么了)。四岁圣诞节,爸爸一个人带着波妞在东京,买了一只蓝色的大袜子挂在床头,早上一睁眼,波妞发现了一大盒乐高,开心得大叫。这盒乐高现在也还在玩儿。五岁,圣诞老人送了糖果罐、糖果串、考古巧克力。六岁,有点记不清了,大概是一套cos《玩具总动员》中女牛仔的服装。
七岁,11月就把圣诞袜挂到自己房门口了,并且强烈要求我们必须买一棵圣诞树,哪怕是塑料的,家里还要有圣诞装饰。于是,有了彩灯闪闪的圣诞树,虽然加上最上面伯利恒之星的尖儿也只有60公分高;也有了横一排竖一排的各种红绿拉花和小旗。
最后得到了两份礼物,圣诞老人送了笔盒、贴画之类,我们送了旅行箱、漂亮的笔啦、纹身贴啦(圣诞老人也送这个了,但我们送的更漂亮、质量更好一点。有竞争才能有提高哇)。
一个异教家庭,好像真的把这个节过成了一个消费的狂欢节呢。批评家有道理,基督徒也不高兴,嘲讽说,他们甚至都不去教堂!(真是好抱歉。)
圣诞当然不放假,从学校回来说,班里大部分同学都不过这个节,还说圣诞老人就是爸爸妈妈。Eh?不会吧?!要是我们是圣诞老人,才不要另外花钱给你准备一份礼物呢。(这好像有点说服力。)
过了一阵又想起这个了,还告诉我,其实圣诞节的早上有点怀疑,虽然圣诞老人好像把自己留给他的牛奶喝了,但他留下的“THANK YOU”字条不会是爸爸写的吧?可仔细看了看,好像又不是爸爸的字迹。是嘛?真的啊?
八岁,说自己得秘密地给圣诞老人写信,谁也不能看,试试他能不能猜到。那不行啊,圣诞老人又不会魔法,你还是得告诉他嘛。幸好后来把这茬给忘了,并没有那么做。早早地用即时贴把心愿粘在了房门上:要几个好看的小笔记本儿,一个笔袋(又又又是笔袋!),别的什么就随便送点什么吧。那想要爸妈送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你们觉得随便什么好就行吧。(咦?好吧。)
今年要求波妞也要给我们送礼物,因为该学着关注别人的感受了,自己付出比光接受更好,也免得把这个节过成单向消费节。波妞说,她要自己做给我们礼物。
某天说起,好朋友Y也有点疑惑,不知道圣诞老人到底是不是爸妈,因为自己总是睡着了,醒来就看到圣诞袜里有好多礼物,也不知道礼物到底是陌生人送的还是爸妈送的。
一天,波妞跟爸爸说起,为什么圣诞老人不来家里坐坐,吃点点心、说说话呢?口气里不只是疑惑,可能更接近于有点失落吧,既然这个好心老头送了礼物,为什么不现身呢?这种时候就觉得,即便当作一个商业化的节来过,也不是没有缺憾啊。或者是商业的氛围还不够吧,我们住得近乎乡下,也不怎么去商场,也就不怎么见圣诞老人的踪迹,小人儿到底有些遗憾。
七岁果然是个临界点,之前是纯粹为礼物雀跃的幼儿,之后理性的增长、心智的渐渐成熟,也就不满足于单纯的礼物,希望能有更深的情感联系。这种时刻,似乎就理解了佛教何以最初反对偶像而最终还是有了种种图画和塑像,成为了一种“像教”,给普通信仰者一个直观的念想。
今年会怀疑圣诞老人么?

题外话:
其实圣婴很可能并非诞生于1225日,只是大部分教派是在这一天庆祝此事,因为使用的历法不同,也有不少教派是在1月庆祝。
现在觉得圣诞节不可动摇的那些习俗、传统也并非从来如此。“圣诞节在17世纪被虔诚的英国清教徒无情废除,后来才再次恢复,但到了狄更斯出生的19世纪初圣诞似乎已经被遗忘,很多被认为是自古以来的传统也还没有,没有圣诞树(1848年维多利亚女王的树被伦敦新闻画报报道后才流行起来),没有圣诞老人(1860年才逐渐从美国传入英国),而早于这一切出现的就是狄更斯1843年出版的《圣诞颂歌》。狄更斯小时候圣诞节并不流行,而且如前文所说几乎绝迹,然而狄更斯的家中圣诞节是另一番景象,家人一起猜字谜,玩魔术,做游戏,狄更斯希望大家都能开心快乐,因此他扮演起了圣诞节的推销员,将自己的理想用故事表达出来,他说我的目的是用一种适宜这个美好季节的异想天开的方式,唤醒基督教的土地上应该永驻的人爱和宽容的精神。从这本书流行以后,人们才按照故事中的那样进行家庭团聚,互换礼物享用大餐,而人们用‘圣诞快乐(Merry Christmas)’相互祝福,也是在狄更斯的故事中才首次出现,并从此流行起来。“(马博《狄更斯的圣诞故事·序》)

《圣诞颂歌》这本书出版后相当畅销,但狄更斯却并没有从中赚到什么钱,因为制作工艺非常精美,成本过高,导致利润极低,并且发行不到两周美国就出了盗版。“不过伟大如狄更斯,给人们传递幸福的节日气氛,似乎比钱更重要,接下来他几乎仍以一年一部的诚意为读者们献上自己的圣诞礼物,陆续出版了《教堂钟声》《路边蟋蟀》《人生的战斗》和《着魔的人》,这些故事让人们把圣诞节变成了一家人在壁炉周围团聚的日子。”(同前)

深棕色是并不把圣诞(12.25或1.7)作为公众假期的国家和地区。浅棕色的国家地区并不把圣诞节作为公众假期,但仍庆祝这个节日。原链接:
圣诞节放在12月25日,原本可能有跟冬至日靠近的原因,正好冬至在中国是一个重要节气,又靠近公历新年。已形成传统的亮晶晶的、梦幻的、仁爱的基督圣诞节,看起来也可以成为对标志着长夜将慢慢变短的至日以及新年的最好庆典。把它变成一个普适的节日多好。那么,(广义)基督徒也罢,异教徒也罢,无神论也罢,共同庆祝吧。虔诚的,不要嫌弃消费和异教的气氛。无心的,不妨传递节日里原本包含的仁爱和希望。冬至、圣诞、新年,本土的、异教的、普适的,都应被祝福节日愉快。若节日能消泯宗教和种族,那最好不过,但想必不可能有这样的功效。即便只增加一点愉悦的氛围,也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