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如白玉,面如粉霞——我有一个兄弟叫黑娃!
如果不是收到黑娃的结婚请柬,我几乎已经忘记我的这位兄弟了。
黑娃长得一点都不黑,甚至还很白,我们形容他是“肤如白玉,面如粉霞”,如果稍加打扮,妥妥的伪娘一个,美的让女子都会心生嫉妒。
黑娃的绰号,源自他的第一位女朋友,丁小溪。
那是在2012年的秋天。在匆忙完成入职前培训以后,我们被学校发配到了成都东门边外的一家民营4S店,美其名曰:实习生,岗位是机电工,月薪400,大约比当地最低工资便宜一半。
果然,这个价格只请的起大学生,物美价廉,画一个饼就可以吃半年。
黑娃英俊健谈,和这个年纪所有的少年一样,对未来充满了热情,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他活泼的身影在车间里来回穿梭,终于引起了丁小溪的注意。
丁小溪的岗位是前台服务顾问,主要职务是派单,比我们大一届,已经在这家4S店上了一年多的班,从单纯实习生蜕变成了职场老鸟,在客户和领导之间周旋,游刃有余。黑娃每次需要帮助的时候,都会尊称她一声,学姐。
在后来的一次KTV聚会上,丁小溪右手握着麦克风,左手挽着黑娃,依偎着,发着骚说当第一次见到黑娃的时候,就认定他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于是为了能得到天子的宠信,丁小溪将清宫剧里学到的伎俩运用的淋漓尽致,将所有需要深入汽车底盘下面,能和汽车油汽水亲密接触的工单都派给了黑娃。
于是,我们在车间里经常都能看到黑娃,全身油污,满面是灰。丁小溪俏皮着嘴巴说道,你这是尘满面,鬓如霜,家乡一定在尼罗河边上。
从此以后我们便叫他黑娃。
终于,在一次5S突击检查中,黑娃因为衣着不整洁,罚款200元。作为实习生,半个月的俸禄就此泡汤。黑娃黯然神伤着,满腹怨言,说这简直就是打劫。
丁小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将黑娃壁咚到墙角,眨巴着眼睛说,以后姐养你。
成都的冬天很少下雪,飘洒一点夹雪的雨丝便是对人间最奢侈的眷顾。黑娃和丁小溪在这个不太冷的冬天里疯狂的爱在了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在冬季相爱的情侣总是喜欢在万物复苏的春季里分开。当春天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水杉树的缝隙照进维修车间的时候,黑娃和丁小溪宣布分手了。
那天黑娃抱着我的腿一边哭,一边吐,嘴里喊着丁小溪的名字,啤酒瓶尸横遍野。黑娃的模样着实吓了我一跳,以至于我都没敢去问分手的原因。我对他说,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可不要在一颗树上吊死呀!
我原本以为黑娃的心大概也随着爱情一起死去了,以后就是行尸走肉,再也不会爱了。就在爱情死去后的头七这天,黑娃坐在车间门口,望着路旁一整排的水杉树对我说,我找到第二颗树了。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果然长得越帅的男人越渣。黑娃撇着嘴,将眼神往外一斜,示意我往马路上看去。
王二佳是隔壁福特4S店的客服专员,每天中午12点准时从门口的马路上经过,往一公里以外的六合广场吃一碗小面,再打道回府。而黑娃总会在每天的这个时候向车间主管报告说,这辆车底盘有些异响,我出去试个车。
黑娃掰着手指头给我说王二佳的好处:第一,王二佳温柔体贴,声音甜美,不然也做不了客服,第二,王二佳不会像丁小溪一样总是逼着他吃芥末。
当听着黑娃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我便认定,王二佳这棵树绝记是吊不死他的,甚至接下来的李思纯,刘星羽都吊不死他。
在假装邂逅,又假装顺路接送了王二佳三个礼拜之后,黑娃决定要向王二佳表白,时间定在3月12日。我问他为什么是这一天。他说,植树节吉利。
然而,这天并不顺利。
黑娃像往常一样在简单的和车间主管交待过以后,就驾着车出发了。徒留车间主管呆在原地,看着黑娃的背影念叨到,时代变了,现在的年轻人呀!
黑娃行驶在门口的马路上,那条路很短,几分钟就能打个来回。黑娃双手握紧方向盘,身体往前倾,睁大着双眼,仿佛海里的鲨鱼在搜寻猎物,一刻也不敢马虎的望向路旁的行人。
然而,来回两转也没有发现王二佳的人影。黑娃开始有点后悔了,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有向王二佳要电话号码,黑娃知道,即使有电话号码,自己也决计不会拨打一个,因为他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喜欢这种顺从宿命的感觉。
我知道,这套理论其实是丁小溪传授给他的,那个揭开他封印的女子。
在转了第五个来回的时候,黑娃决定去那家小面馆守株待兔,更主要的原因是自己真的饿了。黑娃点了一碗小面,外加一个煎蛋,开始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直觉告诉他在自己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的时候,王二佳一定会出现。
这一次直觉显得不太准,为了能堂而皇之的继续留在面馆里守株待兔,黑娃只好又点了一碗。在吃完第三碗面的时候,王二佳终于出现了。
初春的风显得还有些冷,而王二佳已经率先脱掉了冬装,白色的衬衣搭配黑色的薄外套,宛如一只从南方过冬归来的燕儿,欢呼雀跃的飞到黑娃身边,一时间看的黑娃都呆住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听见王二佳对自己说了什么。
王二佳眼见黑娃呆若木鸡,于是又提高了声贝,帅哥,你的车被交警贴了罚单了。
黑娃终于听清楚了王二佳的话,于是疯一般的往外跑去,面馆老板一定已经认定这个年轻人今天是刻意过来吃霸王餐的,而且还吃了三碗。
开客户车办私事,黑娃又被罚掉半个月俸禄200元,并且严重警告一次。对此,他显得云淡风轻,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好事近了。
这天他对王二佳说,你帮我付面钱,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只有以身相许了!说话的神气像极了丁小溪,霸道中透着柔情,柔情中透着邪魅。
或许是黑娃坏坏的样子打动了王二佳的芳心,又或许是王二佳从小就记得妈妈的叮嘱,她妈妈说,找男人一定要找一个能吃的,饭能吃三碗,仓谷能堆满。总之,王二佳毫不犹豫的接纳了黑娃的报恩请求。
如果黑娃能早一点知道那家面馆其实就是王二佳妈妈开得的时候,我想他在和王二佳要分手的时候一定会多犹豫一会儿。
六月的成都,风和日丽,草长莺飞,在完成半年的实习生涯过后,我们便要返回学校领取毕业证。
王二佳表现出超过这个年纪女人应有的睿智与开明,甚至都没有问过一句,你领完毕业证过后是否还会回来,只是默默地在黑娃的面里又多加了一勺肉末酱。
六月是离别季,无数恋人在抱头痛哭完以后又整理妆容,收拾行囊,各自踏上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生。
黑娃显得很从容,他对我说,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白头到老,有的人是用来成长的,有的人是是用来一起生活的,而有的人是用来一辈子怀念的。
我说,这些也是丁小溪传授给你的么?黑娃没有回答我,拉着行李箱转身离开了。
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黑娃,在偶尔一次的通话中我了解到,他又去了很多城市,又换了很多棵树,无一例外都是露水情缘,修不成正果。
我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课高大威猛的树,才能够成功的吊住黑娃,于是我下意识的去看了一眼新娘的名字,不是丁小溪,我忽然感到有点失落,虽然我也说不清楚我到底在失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