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与死的边界再忆父亲
父亲的去世,也埋葬了我一部分的生命。第一次经历至亲离去,非常不真实,那悲伤是万千支细密的针尖一起刺进心脏的痛感,让人浑然不觉却又瞬间千疮百孔,短暂的沉默后连眼泪都是不需酝酿的,然而边哭边又怀疑起来——这消息一定是假的,父亲一定还会从房间笑着出来迎我的。及至我买了机票从大洋彼岸往回飞的路上,都不去想为什么要回国,是的,我是个鸵鸟,那一刻我幻想着到家后父亲出门迎我的样子。我不和同行乘客闲谈,因为怕他们问我为什么回国,我怕说出口以后那个笑着迎我的父亲就消失了,我坚信,只要不哭,父亲一定还在!
及至进门看到父亲的棺椁和遗照的那一刻我开始相信他真的走了。然而葬礼上的迎来送往往往会打散你的悲伤:所有人都认为你应该是伤心欲绝的,所以要安慰要劝解,于是你的悲伤并没有逆流成河,反倒变得千疮百孔。
我走进父亲生前的房间,坐在他的床沿上,用手整理着他睡过的床,轻声说“爸我回来了”,仿佛那样父亲就能听见并且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从那一刻我决定做一个坚定的有神论者,因为那样,我的父亲就可以在我的心里得了永生……
出殡的那天,有一个环节是打开棺椁,让亲人再见最后一面,打开的那一刻我看到父亲的黄黄白白的骨头,刺着我的眼睛,死亡终于以具体形象的形状、颜色摆在我的面前,这一世的父女缘分从此将随父亲长眠地下长眠我心里,直至我也变成那一堆骨头,再次以另一种形态找到父亲为止。
为什么人死后要修坟墓?当我跪在父亲坟前的那一刻终于明白了,这坟不仅为往生者修,也为活着的亲人而修,因为终于看到那抔土,亲人才终于可以承认至亲往生的事实,是的,不得不承认。从那以后,那抔土也埋在我的心里,时时凭吊。让我相信时间可以治愈,但也细细密密地体会时间发酵的怀念与悲伤。
又想起父亲了,圆月刚过,又是今日,往年父亲总会煮一碗素朴的面,而今年,要和很多的往事干杯,一些是道别,一些是重启,一些要定夺,一些纪念,还有一些像永恒这两个字那样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