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医学、我的鼻炎和我
“你觉得你的左鼻孔堵不堵?”医生问道。
我用手按住右鼻孔,呼吸几下,稍微有些费力,左鼻孔发出嘶嘶声,但对我来说还不错。
“我觉得挺好的。”
“那就是你习惯了,你左鼻孔挺堵的。”说这话的时候,医生已经在开药方了,完全没有理会我脸上的黑线。
我就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人和人感受的不可通约性了!谁能想到我活了二十多年,却几乎没有体会过正常的呼吸!没人向我描述过鼻孔通畅的体会,当然这感受太过稀松平常,并不值得描述。
下一个瞬间我就开始质疑了,这个医生何德何能决定我的左鼻孔堵不堵?那是我的左鼻孔,不是任何其他人的左鼻孔!
也许只是因为,这家医院在北京,是一家人挤人的三甲医院,这个医生是某著名医科大学的毕业生,或可以“专家”之名称呼,鼻炎是他的强项。再加上口罩与白大褂、熟练地开药与潦草的签名、病人们的无助/乞求与医生们的冷漠/坚定,这一切似乎让我除了信任他之外没有任何发扬主体性的空间。
还可以是因为,接受肉体是机器,便是现代医学的要旨。假设一具完美的、毫无疾病的肉体理念存在,知识才可以被传递。那些知识的具体形式是药方、说明书和化学式。在复杂的化学式背后,是一套严密的实验逻辑,这种复杂性和严密性让从小被唯物主义教化的我格外心安。
所以在医院里,最特立独行的人也会期待和大家一样。
这些短暂驻留在我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后,我便觉得眼前这瘦小的医生是全世界最可靠的人了,我可以把关于鼻炎的一切都交给他处理,他的建议我全盘接受。
“开个喷剂,一天喷一次行吗?”
“行。”
“加个消炎药,一天一片行吗?”
“行。”
“给你开个颗粒,一天三包行吗?”
“行。”
“缴费拿药去吧!你就是鼻炎。”仿佛将一台破车教给修理厂,修车师傅轻描淡写地一句“明儿来取!”
我被医生“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的语气感动得一塌糊涂。
于是兴冲冲缴费。拿药的时候才发现,最后那些颗粒是毫无效果的中药。当年李品向我解释,医生开中药是为了赚钱,因为西药太有效、太便宜。但一起吃的话,大概就没法辨别究竟是什么治好了病。就像三九感冒灵或者板蓝根。与其说我是被颗粒治好的,还不如说是被热水和时间疗愈的。更可恶的是,一共三百块的药,它们占了两百。
我全部的信任换来了消费主义的当头棒喝!那瘦小的医生在我心中变成利欲熏心的庸医,这让我感到连手里的西药都不那么有效了。
一手拿着两小包小药丸,一手拿着三大盒鼻渊通畅颗粒,现代医学和养生逻辑,咋看咋有中国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