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晃晃的童年
K:
回 忆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呢?隔了这么久,这么远,重新想起过去日常生活的诗意。我不是沉浸于过去的人,可只要一想,脑海里的画面就源源不断。今天杭州的风很大,在西溪顺着有石桌石凳的水杉树林往上望,无端地树冠剧烈晃动起来,像一张欲挣脱出去的帆,让我想起塔可夫斯基电影里的画面。今天用褐色毛衣搭配栗色裙子,迎面送过来的是泼墨水彩一般的银杏树,杭州的秋冬如此绚丽,让我回想起家乡的春天。
大概是07年,我家买了一辆电动车,第一辆,用了好多年,我那时在县城学画画,春寒凛冽的周末清晨,我爸载我去县城,毛线帽子挡住了一边眼睛,另一边望见金水沟两侧层次渐上的黄土,盖满了绿油油的麦苗。起伏和缓的沟坡,不知何时被春风突然唤起,披上一层绿色的绒衣,而四周尚处春寒料峭,未曾在枝桠泥石发现萌苏的痕迹。
我有时想朝后坐,有时想站起来,有时想睡觉……前两种只是想想罢了,睡意却来的不知不觉。我爸感受到车的一侧猛然一抖,知道我睡着倾斜了,或许已经惊醒,或许又睡着了,他伸出手拧我好让我清醒,可这样的法子在我已经上高三,最令人窒息的备考期里自我拯救一样不奏效。要是年龄再小一点好了,那时候爸爸妈妈还很年轻,他们生我是晚,但那时候的确年轻的很,距离妈妈自己挣钱买新套装的日子结束不久,爸爸是年轻的语文老师,还穿白衬衣黑鞋子(布鞋或皮鞋)许吧,他们去看外公外婆的时候,骑一辆前面没有横梁的自行车,妈妈抱我在怀,坐在后面,半路看我沉睡不起,索性将车停在树下,在阴凉地里等我这晌觉睡饱了才好。那时候大概是春末夏初,梨花刚落完雪白的花瓣,桐树将紫色带黄芯子的花瓶高擎入云,麦苗已经成为郁郁葱葱的麦浪,布谷鸟的声音渺渺荡荡。贪睡的我在路上又睡着了,爸爸妈妈跳下车,一个人推着,另一个人护着,我将头枕在胳膊上,胳膊放在自行车座位上,完全不讲究迎面走来的村人都看着哪。“娃睡着了。“”娃睡得香。”真好,那个时候有无数的时间可以做梦。我的童年在自行车和电动车上摇摇晃晃,推着我走的人很多,他们都爱我。
小学四年级,同桌是一个痞痞的男生,他的爷爷在初中校打钟,我们很熟呢。有一天,他突然说,从老家来学校的时候,路边看到一大片杏花开了,粉粉的很好看。我说,下周你来的时候,摘一些给我!说完后自己有点害羞,又有点热切地盼望周末到来,继而是周二,周三……日子一天天缓过去,我们都忘了这件事,那时还不知春天花期很短。送花的事,估计他早都忘记了。对了,高中他没有读完,就去上海跟亲戚闯去了,大一的时候偶然联系到,只问了现在过的好不好,曾经的玩伴,如今远的不止一点。
我很少想起,但那时是真的自由,有太多美好的事,像槐花、蒲公英花、油菜花、苍耳、红果子、老鼠枕头、洪桐花、合欢花……长满了心中的一方土地。蚱蜢以它优雅的修长后腿,在这方土地激起心跳一般的跃动。我犹记得,夏天的白雨,泼泼洒洒地下了两天,镇子里的涝池满了,长着麦子的低地水满了,水从小学堂的教室溢出来,粉笔盒漂在水上。半夜有堵土墙塌了,一颗梧桐从缺口豁然展开。一根粗壮的树横在路中间,潮湿的季节上面长了许多蘑菇。
这些话你不要全信我,可我的童年的确是在荒地里野浪长大的,跟着一群比自己大的孩子,生火,爬树,弄土,追来追去。现在想想,这是我出生在农村的最大幸事,让人快乐的事情,一件也不缺。
就此搁笔。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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