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三姐妹
大姐叫朱丽娜,二妹叫朱丽杰,小妹叫朱丽丽,家里的长辈习惯叫她们娜娜,杰子,丽丽。 杰子和丽丽小时候长的很一般,杰子满脸牛皮癣,头发枯黄,眼睛鼻子嘴巴没有特色,走路喜欢缩着脖子,丽丽干巴瘦,脸上没有肉。谁都没有想到,她们长大以后会如此楚楚动人。那个时候村里仅有的几台黑白电视机,杰子家就占了一个。每到晚饭后,关系较好的左邻右舍,纷纷跑到她家去,对着电视机坐着。她们都说,杰子和丽丽像极了电视剧里的赵飞燕和赵合德。只可惜姐妹俩的名字太失美感了。 娜娜小时候特别调皮可爱,小脸蛋肉嘟嘟,衬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眨呀眨,可她却在夸赞声中,渐渐变了模样,整张脸看上去太长,一双眼睛变细变小了,却没有花季女孩的神色,嘴角的黑痣越长越大,把好好的嘴巴给拖累了。 多年未见的远房亲戚牛姨,见到杰子和丽丽,喜出望外的说她们是天仙下凡来了,夸赞一番后见到了从厨房出来的娜娜,得知是小时候那个大眼妹,哎呀两声,憋住了一口气,想转念夸她长得真高,又发现她并不高,嘴巴扭来扭去,咽了口唾沫。 娜娜性格活泼开朗又善良,心疼爸爸妈妈,种地、喂猪、做饭,什么都干。晚上大家来看电视,她已经把炕烧的热乎乎,炒好了玉米豆和黄豆,装在大瓷碗里,邻居们接踵来了,抓起一把豆子,逗一逗娜娜,嘻嘻哈哈看起电视。 杰子比较柔美妩媚,经常穿着各种漂亮的裙子照镜子,每日抢在邻居来之前跑出去约会,无论妈妈怎样教育和阻止,她都听不进去。 丽丽纤细高挑,却有太多运动细胞,喜欢运动鞋运动帽,总之运动全套。她是三姐妹里最漂亮的一个,穿什么戴什么都远远看得到她的美。她比较斯文,偶尔露出俏皮。从初中开始,她的身边就围着小男生,可她除了跟他们打打羽毛球,跑跑步,跳跳绳,没有任何的进展。 在东北的农村,女孩子到了20岁就要看对象结婚了。三姐妹的妈妈世英开始盘算了。老大22岁,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老二刚好20岁,可她自己搞对象都搞了两年了,中间还换了两个,这样下去可怎么嫁人?老三最不用她操心,漂亮不说还有心机,再说她才刚18,嫁人还早,最好能坚持把书念多一点,要是能考上大学,怕是最能沾到她的光。于是她心里美滋滋了许久,开始张罗着给老大看对象,给老二谈婚事。 世英最舍不得老大过早嫁人,她自己年纪大了,娜娜贴心能干,盛得她的心。“要是能嫁在咱们屯儿就最好了!”世英开始在村里放出口风。
朱家的门前,远远一座大山,巍峨耸立着,小时候的娜娜很想知道山那边是什么样子,自从被迫辍学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娜娜倚着废弃的围墙,眼神空洞的看着那座高山。围墙里是沥青搅拌坑,它的年龄超过了娜娜,稀疏生长着坚强的芦苇。每隔十几分钟,娜娜回过神来数一数小鹅的数量,围墙周围的草倒是茂盛,小鹅就围着围墙慢慢吃着,欢快的嘎嘎叫着,脖子渐渐吃歪了,娜娜的屁股也移动了几十次。 夕阳渐渐下落,树林沙沙作响,小鹅们聚在一起,趴在地上打盹。 娜娜丢掉手里长长的草叶,爬上了围墙。沥青坑内,传来一股股恶臭,那只黑色的野狗依然龇牙咧嘴的躺在那里,身上那块血淋淋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切口并不整齐的白骨。娜娜每次过来看,它都一动不动的躺着。可她每次来放鹅,都会爬上来看,站在围墙上很久很久,似乎这样就能使它复活。 “娜娜你又站在那看啥呢?不嫌臭啊!”同村的刘婶两夫妻扛着锄头笑着走过。 她转过身哈哈大笑着说“都这么些日子了,还臭个啥?刘婶你再不减减肥,我叔可休了你啊!” “好你个臭嘴!还不是你那豆子给养的,还没找你算账呢!” 二人的笑声在树林里回荡着,世英站在院子前喊娜娜回家吃饭了。 “妈,哪来的一窝小狗?”最后回来的杰子刚迈进门厅,啊的一声喊道。 “咱爸从树林里抱回来的。”丽丽嘴里嚼着饭说道。 娜娜蹲在大纸箱前已经许久,饭也顾不上吃,看到杰子回来,一把抓住她道:“杰子你看,那只大野狗竟然有这么多宝宝!” “是吗?那赶紧扔了吧,疯狗生的崽子,肯定也有狂犬病呀!”杰子后退几步,回到屋里。 “那哪是大野狗生的呀?身上哪有黑毛呀?”丽丽在里屋喊到。 娜娜道:“这么小哪看得出来呢?这些小家伙也够命大了,这么多天也没饿死。” 世英叽里咕噜喊着饭要凉了,娜娜起身进屋。“杰子你不吃吗?”娜娜把刚盛好饭的碗递过去。 “我在大强家吃过了。”杰子眼睛看着电视,嘴里磕着瓜子。 世英拿眼睛瞟了一眼,说道:“杰子,妈妈和你说过好几次了,你和大强处对象可以,结婚的话我是不同意的,他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有那么一个爱赌博的爸,他也不会是什么好人,你要真往那火坑里跳,我也没办法。” 那一晚,母女俩又大吵一架,那一晚,发生了一件恐怖的事。
夜渐渐安静了下来,像一只黑色的猫,蜷起身子,把光线收到肚子下面,捂得热一些,再热一些,等待黎明的来临。只听得见它的鼾声,忽远忽近,似狗叫,又似猫头鹰。 世英和杰子把脚泡在半盆热水里,爸爸谭清和丽丽都在被子里,娜娜坐在炕沿边织毛衣,一家人都在看着电视嗑瓜子,只有丽丽睡下了。 杰子 看看钟,快九点了,她用抹布擦擦脚,滋溜钻进了被子。世英白了她一眼,嘟囔几句准备去倒洗脚水,娜娜见状,放下手里的针线,下了地。 半空中的圆月,被地上的白雪衬着,格外皎洁明亮。娜娜泼了盆子里的水,抱着肩膀看着天空,出了神。 忽然,一阵呜咽声划破夜空,在村子里回荡。娜娜全身一激灵,嗖的一下冲回房间。 “你们听见了吗?”娜娜气喘吁吁的说道。 “听见啥?”醒着的三人齐声问。这时,又一声呜咽传来,从电视里抽离的几人竖起了耳朵,不知过了几分钟,那声音更近了。 “是狼叫!”世英惊声喊到。 “好像真的是狼叫。”谭清低声道:“村子里好些年没有狼了。” “这狼怎么叫的这么瘆人?像哭丧一样!”杰子颤声喊到。 那呜咽声越来越近,一家人屏住了呼吸,声音又渐渐远了。 娜娜道:“妈,那只狼好像在咱们屯儿绕着圈叫?它这是要干啥?这狼从哪来的?那只野狗不会是它咬死的吧?” “肯定是它咬死的,这狼要是真咬了它,怕是也得了狂犬病,明天得去派出所报案才行。”世英说道。 狼叫声又近了,门厅里刚才只是狂躁不安的小狗们,竟也开始呜咽起来。 杰子抓住世英的胳膊道:“妈,妈!我爸抱回来的不会是狼崽子吧?” 几个女人齐刷刷的惊恐的看着谭清,谭清瞪大了眼睛,隔着墙壁往树林的方向看。 世英掀了谭清的被子,扯着他的衣服骂道:“你这个挨千刀的男人,平时在村子里偷个猫偷个狗啥的,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回竟然把狼崽子也偷回来,咱家怕是要遭祸了!” “妈你快别喊了,等会把狼遭来!”杰子大喊。 丽丽被吵醒,揉揉眼睛,疑惑的看着他们。 狼叫声忽然停了,十几分钟后,大家吐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却听见有什么东西挠门。
不知挠了多久,夜突然又静了下来,一家人躺回被子里,世英和谭清商量着明日一早就叫上几个人,把那一窝小东西送回山里去。 冬日里的火炕上,伴着五人沉重的呼吸声,充满着温暖的气息。娜娜做着一个梦,梦见爸爸妈妈很老很老了,她们一家人依然在一起,相互关爱,取暖。即使醒着的她,仍想不明白,为什么女儿大了,就一定要嫁人。 不久以后,她终于懂了,是因为爱,不同于与爸妈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可那时的她多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明白。 世英也在梦中,却是杰子在朝着自己凄惨的叫,这叫声太过怪异,她被惊醒了。其他人也陆续的醒过来,仔细寻找声音的来源。 “哎呀,大母牛!”谭清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胡乱穿了衣服,叽里咕噜下了炕。 母女四人跟着谭清跑到院子,谭清原地打着转,始终想不出对策。 世英恨不得踹他一脚,咒骂道:“你这个没用的男人,天天手脚不干净,真正用得着的时候就迈不动步了!得亏生的都是女儿,要是生个儿子,就是个一辈子打光棍儿的命!” “你个败家娘们儿,生不出个带把的还有脸说!这种时候让我去,想我死啊?”谭清立着眉毛喊道。 杰子见状刚想进屋,只听到金属击打声咣咣咣不停,一家人寻着声音跑到屋后,月光之下,一个高大的身影迅速朝着树林跑去。娜娜返回屋内拿起铁锹和菜刀,也学样边敲边跑,跟了过去,身后的家人阻拦不得,面面相觑。 当四人到达现场时,娜娜正和一个男孩,还有一个中年男人蹲在那里提着手电查看伤口,母牛已奄奄一息,这对于一个本就不富裕的农村家庭来说,真是个不小的打击。 “金老三你咋来了?这大半夜的,真是多亏了你们!”谭清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金老三道:“嗨,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干啥,要不是我这外甥耳朵灵,我还真帮不上这个忙。” 世英道:“这是你外甥啊?咋头一回见呢?” 男孩抬起头笑答:“他是我二姥爷家的舅舅,我小时候来过一回,叫我刘立杨也行,叫小刘也行。” 世英忙点头道:“索性我去多叫几个人,咱们把这牛扛回家去,大伙分一分,也算我们没白养活它一回。” “世英你这话大伙可都听见了哈,别咱们到时候白出大力,空欢喜一回。”金老三说着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世英也尴尬的空笑几声。 杰子和娜娜看着刘立扬,抿嘴笑着,长辈们的谈话根本没有听见。
谭清、金老三、刘力扬三人在厨房给牛剥皮,切块,味道实在刺鼻,姐妹三人捂着鼻子跑了出去。杰子和丽丽不知去了哪里,娜娜赶着小鹅出门了。 刘力扬边干活边往门外瞄,看着娜娜走远,回过头笑嘻嘻和两个长辈唠。 娜娜坐在土堆上看着脖子吃歪的小鹅聚在一起睡觉,她也泛起困来,无奈肚子咕咕叫个不停,饿得睡不着。想着牛肯定是杀完了,起身准备溜鹅回家,这时看见刘力扬笑着走了过来。 娜娜看见他热情的眼神,顿时脸上一阵泛红。刘力扬跳到围墙上,向沥青坑里望去,然后看向娜娜问道:“听说这只狗死的时候,你哭了很久?” “是哭来着。”娜娜迈上围墙,刘力扬伸手想要拉一把,被她拒绝了。 “它跑到你家差点咬了你,你还为它哭?”刘力扬缩回手问道。 娜娜没有继续回答,反问道:“你才在我家待了半天,就知道我家这么多事儿?” “不是你家的事儿,是你的。”刘力扬看着沥青坑说道。 娜娜邹起眉头下了围墙,赶上小鹅往家走。 刘力扬追上来,仍是一副笑脸,并排走着。 午饭期间,娜娜在厨房和桌子间忙来忙去,刘力扬在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她,长辈们早看出了端倪,世英的脸却黑了下来。 杰子和丽丽回到家,杰子洗洗手上了桌,丽丽去厨房端菜。谭清骂了杰子一句没规矩,没再说啥。杰子嘴里哼着小曲大口吞肉,抬头看见刘力扬坐在斜对面,赶紧矜持了起来。 世英、娜娜和丽丽上桌时,男人们酒已喝完,大家嘻嘻哈哈把饭菜一扫而光。抽了两只烟,金老三和刘力扬拎着两块牛肉回家了。 这天晚上世英才知道,杰子白天跑去和对象分了手,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气白了脸作罢。丽丽倚着墙坐着,看看杰子,又看看娜娜,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几天后,刘力扬上了门,挨个打了招呼,叫娜娜出去说话,娜娜没有答应。又过了一天,娜娜放鹅,远远看见刘力扬蹲在围墙边,她转身想要离开,他追了过来。 “娜娜,我在舅舅家待了太多天了,早该回去了,今天请你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刘力扬一把拉住她恳求道。 “你说吧”娜娜站定,没有回头。 刘力扬松开手,站在娜娜后面说道:“那天晚上和你一起赶狼,一起把牛抬回家后,我回去一直没睡着,睁眼到天亮。”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
娜娜的心震颤了一下,没有说话。 刘力扬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但有一条一定是你拒绝我的主要原因,我家离这里有点远了,是这样吗?” 娜娜终于转过身,看了看刘力扬那张有棱角的脸,说道:“是的,我妈不会同意的,我也不愿意。” “娜娜,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刘力扬抓住她的胳膊,脸上有了笑意,道:“我们家搬到你们村不就得了!” 娜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再瞪眼睛也不大。”刘力扬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娜娜也笑了。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路上传来的说话声音好大,娜娜和刘力扬都吓了一跳,赶紧保持距离。 只见杰子满脸怒气的走过来,看看娜娜,又看看刘力扬,说道:“大姐,妈让你回家吃饭!”说完转身就走。 娜娜答应了一声,回头去赶小鹅,刘力扬低声说道:“记住了,等我,最晚秋天收割完,我一定搬过来娶你!” 娜娜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已快入秋,水稻正抽穗,玉米粒也日渐饱满,风吹着叶子沙沙作响,小孩子在地里钻来钻去捉迷藏。娜娜看着庄稼,比每年都要盼望它们早日成熟。 刘力扬回去以后,每隔一周都会拎着猪肉鲤鱼或者啤酒牛奶来串门,一来二去,世英知道了他的诚意,也就笑脸相迎,好吃好喝招待着。杰子的脸色却总不那么好看,在刘力扬面前经常揭娜娜小时候的糗事,还讽刺她是三姐妹里的歪瓜劣枣。 娜娜也不生气,吃了饭,做完家务,就和刘力扬赶着小鹅出去散步聊天。气的杰子直跺脚。 杰子一面和姐姐争风吃醋,一面又和前对象不清不楚,有时候跑到他家,一整天才回来,有时候又和他在路上拉拉扯扯。邻居阿姨跑过来和世英叽叽咕咕一通,世英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秋收的时候无疑是最忙的,农民想多等几天,让庄稼再成熟一些,有时天气却不等人。他们每天看着天气预报赶工,一旦下了霜,水稻就会横七竖八的倒下,不仅影响产量,人也会多费两倍的时间收割。娜娜心里有盼头,身上力气也大了些,竟然不觉得那么累了。 杰子每天也跟着上地,只是撅着嘴,喊着这疼那痒,天天磨洋工。 丽丽明年就要高考了,不经常在家,即使在家,世英也舍不得她做事。丽丽怪不好意思,主动负责做饭做家务。 世英家的庄稼收了一半,刘力扬就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