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馍记》
馍,又称馒头,北方常见面食。常见于黄河以北的黄土高原,冀中平原和山东泰山以西,这一带也是全国的小麦主产地。最热的三伏天里,收割机从大平原上一排排地碾过去,去杆,脱粒,拉到面粉厂碾成面,加上增白剂,灌满一个个面袋子,一袋袋地拖到平头小老百姓的厨房角落堆着。
馍是平原上人们的主食。早起去趟菜市场,买点儿豆芽笋瓜红白萝卜,油条摊子上带回来豆沫胡辣汤豆腐脑,回到家把菜清炒了,热俩馒头,一顿饭吃得神清气爽。下馆子,平原旱地没有水稻的地盘,刚上俩凉菜利利口儿,眼瞅着同席的诸君已经挽起袖子准备三五瓶,“别慌,弄俩馍,我先垫垫”。碰上有什么红白事,通常是大摆筵席情来各方亲戚,少不了要来“八大碗”——腐乳肉,扣肉,丸子,方肉,炖皮渣,炖海带,炖豆腐,炖粉条。这是主家的体面,富户换猪肉为羊肉或海鲜,不过配的肯定还是一筐筐圆鼓鼓热腾腾新出锅的白面馍馍。
馍也是早先小孩子的零食。田地的跑的久了容易饿,回家翻箩筐找出个还软和的馍。掰开了,想吃咸的蘸酱,想吃甜的蘸糖,想一口嘎嘣脆,烤一个!尤其是染上了太阳颜色黄澄澄的大豆发酵出来的豆瓣酱的咸香,混合着麦子和酵母的香气,充盈了唇舌齿间的全部空间,构成了有关美味的绝佳回忆。
后来跑到了南方,长江以南,算是扎扎实实的南方。这个地方馍不常见,水稻霸占了餐桌。大米和馍的一个典型的区别是,大米是可以抿进嘴里的,馍得扎扎实实甩开了腮帮子嚼。而且南方的馒头师父似乎都懂的怎么改馍的配方,熟悉的巴掌大的规模只剩了小一半,还特别蓬松简直赶得上面包,轻轻一握就只够塞牙缝了。于是在学校食堂,就会出现在一群一颗一颗抿大米的南方小清秀中间,有个人面前堆着小山一样的馒头一口一个狼吞虎咽简直有辱斯文。
对馍的喜爱是注定的。
没有馍是不行的。
那就蒸一锅吧。
买来高筋面,温水调开发酵粉,浩浩汤汤兑进和面盆。右手挽起细碎的面剂子,团成团,乾坤颠倒覆雨翻云,挤复挤复挤复挤。手感渐渐好起来了,从碎雪到水流到大风起时张开手掌握住的气团。不断洒面粉进去,看着斑驳陆离的面团表面渐渐变得光润起来。差不多碎面用完,盆上干干净净,面盆上盖上盖子,安安静静地等着这面团慢慢膨胀成一个椭球。手边的一个锅里,是小火温着沸腾着的玉米糁;另一个锅里是炖着“咕嘟咕嘟”响的五花肉。空气里交织着玉米和香料的香气。
等上半个小时,左手锅里是一锅浮动的黄金,右手是诱人的浓郁。腾出锅,支上篦子,凉水打底,把发好的面团用刀切分开一个个规则的,有着平滑截面的立方体放上去。小火烧开,中火蒸腾,然后依旧是等。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过程。你会看到有氤氲的水汽在盖子上凝成一个个露滴,它们模糊了你的视线,你再看不清馍那清晰的棱角。可你能看得到,从气孔喷出的白色烟雾里,一个个小小的面团,一点点,一点点,不断地膨胀变大。它们在不断地吸收着烟气,充实着自己,跨过了那些人为的障碍,步步为营又无所畏惧,最终它们拥抱在了一起,倔强地扬起了脑袋,挥开那些碍眼的露珠,在玻璃盖上清晰地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十五分钟,出锅,刚刚好。正是暌违许久的模样和味道。
猪肉炖白菜,温热的玉米糁,刚刚好。
吃馍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