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YT Modern Love】老爸的秘密改变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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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生气的,我真的可以理解,”我对我男朋友说。
“但我真不是,”他回答。
“你确定?”
“我不是gay,”他看起来有点迷茫。
“我说了,你可以告诉我的。”
我和Bryan交往两个月了,我经常会问他一些有趣的问题,比如“你能接受你自己吗,尤其是你的身体?真没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这些难题应该在早些年由我妈抛给我爸。
7年前,我才上高一,有一天,我爸为我准备了热巧克力和布朗尼,并让我和他一起坐在餐桌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便签卡,盯着看了一会说:“这不是我,”有些犹豫和结巴。
那是2003年,跨性别作家Jennifer Finney Boylan在这一年登上了《奥普拉秀》,12年后Caitlyn Jenner才宣布出柜。我爸试着解释这一切,什么他生错了身体、自认为是女性,并且这种认知从记事起就存在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跨性别”这个词,我爸也难以启齿,所以直到我妈告诉我“爸爸感觉自己是个女人”时,我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就这样,一切都实实在在地发生了,生活的突变总是让人无处可逃。
16年过去了,在这期间,我和老爸的关系紧张过也缓和过,我们日渐亲密,但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没给我带来任何影响。
22岁时,经朋友介绍,我认识了Bryan。我们是在商业街的一家很小的三明治店见面的,当时有一群人,他很健谈,但和我只有一次单独的交流。他和大家分享高中趣事:他和朋友演了一出恶作剧,穿着平角内裤、身上缠着胶带出现在老师家门口,假装自己被绑架了。
我觉得他太莽撞,他以为我瞧不起人。
“你都不讲话,”一年后他这么评价,“连墨镜都没摘。”
“当时太阳很晒,而且我们又在室外,”我回答。
我们拥抱着告别,慌乱中我撞在他的胸前,而他双手环绕着我,在那一刻,我感觉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器官都在翻滚。我的身体已经知道了一切。
我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他。
直到我和Bryan开始约会,我才发现我爸的转变在恋爱中给我带来的影响。因为在遇到Bryan之前,我从未真正谈过恋爱。
我以为自己已经完全适应家里的新情况,比如在父母离婚时依然能取得好成绩、从明尼苏达州搬到加州,并且适应了我爸的性别转变。我没有用药物或者酒精麻痹自己,通过了AP考试并考上了大学。我也很喜欢我爸的女朋友,我们会在节假日聚会、在圣诞树下玩桌游。一切都很平静,没有发生《杰瑞秀》里的那种争执。
所以,就很难知道这件事的影响在哪里。对我来说,父亲的转变让我渐渐开始担心我的男朋友也会有类似的“秘密”。
Bryan并没有做什么令我怀疑的事,但我爸也没做过。
我很难不去思考各种可能,比如吸毒、劈腿或者性取向。最令我恐惧的是那些与我爸相关的、关于身份和性别的,也是让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秘密”。
我开始怀疑Bryan的男子气概是否真实,或者是不是足够man?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我对男子气概的感知是否不再准确?毕竟我爸从我很小时就开始隐藏他的女性气质,并试图彰显男子气概。
在我爸出柜前,我一直以为棒球、啤酒、隐藏起来的愤怒和悲伤就是男子气概。男人应该留着平头、性格坚忍、经常大喊,就像我爸一样。
但我不知道,他的愤怒是因为他的真实身份被压抑了,而当“他”变成“她”时,这些愤怒也渐渐消失了。随之而去的还有平头和Coors Light啤酒,取而代之的是波波头和IPA啤酒。但她对棒球的喜爱没有变。
但我的男朋友不一样,他会为感人的电影情节而哽咽,他爱看美国大兵的广告,他并不抗拒情感的流露,他会拥抱他的朋友,并且愿意表达对他们的爱意。
当然,他也不怕说爱我。
那是在一个漆黑的电影院里,我们刚看完《社交网络》,他还在搂着我,胳膊上的汗水浸湿了我的肩膀,那是他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
我迷茫地说:“是因为这部电影吗?”
渐渐地,我也能开口说爱了。
我理解为什么我爸隐藏了这么久。如果她不是生在五十年代,如果她拥有包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如果对性别的看法和解释能更加开放,如果当时她能明白自己的感受,那么一切肯定会不一样。但是由于环境限制,她别无选择,只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她尽力做到最好,直到她再也做不到。
我明白了这一切,也看到父亲的转变让她变成了一个更好、更快乐的人。她现在很少大喊或生气,她变得很好相处,我们的关系也更稳定。我支持她的性别转变,但当你的父/母在身份上作出如此巨大且突然的改变时,你也跟着变了。如果你最爱的人可以改变他的名字、身体、身份,如果这些看起来永远不变的事物都被改变或抹去,那还有什么是永恒的呢?还有谁是可靠的呢?
和Bryan在一起很轻松,他的快乐很有感染力,但我还是担心我们的关系中隐藏着一个可以改变一切的秘密。我每天都疑神疑鬼,总是问Bryan:“你真的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吗?”为此我要努力工作以转移注意力。
我们在一起几个月后,在一个暴雨的夜晚,我们蜷缩在黑暗的卧室,盖着毯子听雨声,加州很少打雷,我感到脆弱又安全,阵阵轻快袭来。我觉得这种开心必然不会持续,我不想回家,他就是家。
Bryan在卡西塔斯湖边的山上向我求婚,他单膝跪在洒满阳光的岩石上,而我当时在看山下的湖面。
“这儿的景色真美,”我轻声说。
个人的转变有很多种,而对身边的人来说,这更像是一种背叛。这种背叛会带来愤怒,但愤怒也会渐渐生出怜悯、理解和爱。对我父母来说,这意味着和平的分手。
盘问Bryan不能让我安心,他说什么都没法平复我的恐惧。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们没法避免这种可能。但渐渐地,在无数次晚餐、无数个电影、无数的日与夜后,我发现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愿意承担这种可能。
那天在卡西塔斯湖边,我已深知他可能会在某一天向我坦露一个秘密,但我还是答应了他的求婚。因为我也明白,我们爱的人有可能会变,有可能会踏上一条我们无法追随的路,而我们的计划、期待和信仰也都会变,性别亦然。
我的疑惑也日渐消逝,即便有时还会突然想问“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但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很佩服我们的能力和勇气——在面对未知时仍选择在一起,甚至可以面对那些不愿面对的“已知”。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表现吧,爱一个变化着的人,一个像我、像我爸一样的人。
原文来自 Danielle Marian Smith
2019年11月8日发布在 The New York Times【Modern Love】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