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美贝加尔湖深秋(3)| 胡日尔的流浪狗和湖底沉睡的25万冰冷尸体
很难令人想象,贝加尔湖那清澈动人的湖水深处,竟然静静地躺着25万具冰冷的尸体。
清晨,我安静地站在贝加尔湖漫长的海滩线上, 贪婪的深吸一大口干净的空气,突然很想把眼前美景分享给我爱的人。
小到我认为,一朵云,一只鸟,一阵风,一只狗都值得被分享。

昨天,我们就到了奥利洪岛,这是贝加尔湖最大的岛屿,也被誉为贝加尔湖的心脏。
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记得几年前看过一条至今仍记忆犹新的新闻:一对俄罗斯夫妇在西伯利亚荒原上开车旅行时,发现路中间有一只因为吃得太胖,被卡在洞口的土拨鼠。于是,好心的夫妻二人将其解救了出来,他们像拔萝卜一样,“波”的一声把土拨鼠从洞里拔了出来。
这个有趣的故事,就发生在奥利洪岛上。
虽然大,但岛上的居民不到2000人,大多集中居住在胡日尔村一带,我们正好也住在这里。木头的小屋子,没有刷漆,从底到顶都是木头的,墙、地板、床、桌椅、连洗手间都是木头的。房间里没有空调,但是有电暖气,烘得空气都干燥起来。
早晨醒来,就像李健的《贝加尔湖》歌中一般,我推开木屋的大门,仿佛是神谕,看到一群排着弧形队伍的银鸥向东飞去。好像在指引我,贝加尔湖的日出很贵很早,千万不能错过!
我的视线跟着银鸥的身影到了东方,不远处浓墨重彩的蓝粉相交的湖闯入眼帘,与前一日在轮渡码头看见的墨绿色阴沉的湖泊简直判若两湖。我来不及洗漱,把此行所有的衣服套上,裹得跟球似的,拿上床头边的相机就直接冲了出去,太想迫不及待地去记录下这一幕。

翔哥一边抱怨贝加尔湖的妖风太刺人,一边迈着大步子跟着我跑了出来。我太喜欢看日出了,和许多人一样,喜欢在高山峻岭顶,在平原大地上,在海边湖岸处等候日出或者日落。
从客栈跑过去,大概8分钟就可以抵湖边,但海滩线上看日出的人不多,用一只手就可以统计完。在国内挤惯了人山人海的景点,在这里就像在空荡的场地看了一场露天电影,用最少的钱买最便宜的票,随便去坐最好的位置,不会有得不到好位置的窘迫,而且还可以不必妨碍他人就可以随时更换自己想要的位置。

我们沿着海滩线向萨满岩走去,这是一座巫师的岛屿,一个万物有灵的庄园。
据说每年夏天,来自伊尔库茨克其他地方,乌兰乌德甚至整个西伯利亚乃至蒙古的布里亚特(蒙古人的一个分支)巫师都会齐聚于此完成他们的仪式。据说萨满岩的岩石中间,就住着贝加尔湖的神灵。
巫师们将彩带绑在13根裹满彩带的萨满柱上,每一条丝带都代表一个祈愿。

但其实, “萨满教”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宗教,而是一种萨满经验和行为。他们相信族中的巫师拥有可以和神对话,预言,占卜等能力,而这样的沟通需要被一些神秘的祭祀形式所激发。
我是哈尼族人,对于类似的民族文化,并不是很难理解,甚至哈尼族处理日常生活的一些风俗和“萨满教”也颇为相像。比如有时候人生了病,会请附近的巫师来做法,村里的东南西北都会有一个特殊的地方,巫师会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选择方位,用祭祀的方式来驱赶缠身的鬼魂。

萨满岩上看日出的人也明显多了一个级别,一些摄影爱好者早已架起相机在冷风中等待着太阳映红天空和湖面,我们也找到了心仪的位置。景色确实很美,随手拍张照片都会有如画般的品质,以至于我产生了这样感觉:在这里做一个摄影师并不是件难事,因为相机的档次和拍摄的水平显得是那样的无足轻重。
慢慢的,阳光将四周都披上了漂亮的色彩,湖里的小山在初升斜阳的照射下,显现出通山的赤体红。它坐在在平静的湖里,升腾在水天之间,有半悬天空半落海的感觉。
这里真是一个清净之地,就像出家人修炼的好地方,没有红尘的袭扰,参禅悟道一定会事半功倍吧。

奥利洪岛上的狗是自由的,在萨满岩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体型很大,看起来很凶猛,但是不怎么大声咆哮。有一只黄色的狗,一路跟着我走在湖边悬崖那儿,摇着尾巴,三角形的耳朵竖起来,很神气,在我身旁跑来跑去。我站住的时候它也静静蹲着不动,我们面对着朝阳,好像它是我的老朋友一样,我从来没有养过狗,但这种场面我还真有些感动。
据说奥利洪岛每年的夏天,都会有一批狗被滞留了下来,有些是游客留下的,有些是当地人抛弃的,它们从而变成流浪狗。冬天的贝加尔湖,最低温度可以到零下50度,可想而知,这些无家可归的狗狗大多数是熬不过漫长的西伯利亚冬季的。
我转过身子,看了看身边的大黄狗,心里一阵寒颤,轻声走到后面,按下快门。我不敢去想象一个月之后,它会怎么样,但愿意记录,本身就是一种关怀。
怡婷把前一天剩下的食物带了出来,我们留给了大黄狗,走回了客栈。

吃完早饭,坐上小钢炮穿越贝加尔湖北线,这是我此行最期待的一天。
从胡日出发,一路上放眼望去,四周高低起伏的山丘空旷无人,只有中间一条砂石路蜿蜒而过,有种荒凉的特殊美感。我们穿行在草原上,道路变得愈发莫测,其实所谓的路,仅仅是车辙在草地上留下的两条线,也许来年牧草春风吹又生,路也消失了。

我们将车停在路边,耳边发动机的轰鸣熄下,才听到奥利洪岛的喧嚣,不过这喧嚣是奶牛嘴里咀嚼牧草,是鹰隼翅下扇动尘粒,是湖鱼鳞片划破气泡。
我终于见到了贝加尔湖最美的样子,正如俄国作家契诃夫描述的那样:湖水清澈透明,透过水面就像透过天气一样,一切都历历在目,温柔碧绿的水色令人赏心悦目……

我又一次相信原来童话也不全是骗人的。
我们从较高的山地上冲下去,走到湖边,清澈甘甜的贝加尔湖水,就像一面明亮无比的大镜子,镶嵌在高山大地之中,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我们各自用双手捧起冰冷的水洒向空中,以此方式记住贝加尔湖。

不过,很难令人想象那清澈动人的湖水深处,静静地躺着25万具冰冷的尸体。
100年前,俄国十月革命爆发,原沙皇俄国舰队司令亚历山大·高尔察克召集沙俄军队的残部,组织反革命武装,在英国的援助下,在鄂木斯克成立了独立政府。但没过多久,1919年11月鄂木斯克陷落,为了保存实力,高尔察克的白军决定率部横穿6000多公里的西伯利亚,逃往太平洋沿岸,寻求日本的支持,以求东山再起。
据统计,当时踏上逃亡之路的军民总人数达125万人。其中白军约50万人,包括妇女和儿童在内的沙俄时代的贵族、僧侣等75万人,他们还带着无法计数的珠宝。时值11月,西伯利亚大雪纷飞,仅一夜之间就有接近20万人被冻死。大部队只剩下25万人,粮食和燃料都慢慢耗尽,马匹也逐次倒下。

当他们终于来到冰封的贝加尔湖时,湖面像镜子一样透明,在夕阳的映衬下发出幽蓝的光,显得格外美丽动人。当25万人踏上冰面,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寒流像坏脾气的孩子一样肆虐,大雪裹着一股冷空气袭来,周围的气温骤然降到了零下70度。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甚至来不及呼救,就被活活冻死了。
几个月后,春天终于来到了西伯利亚。随着冰雪消融,25万具尸体被湖水吞没,永远地沉入了1637米的水底。美丽的贝加尔湖风平浪静,美丽依旧,而湖底的秘密也终究随之逝去。
他们的死,是迄今为止有据可查的最恐怖,也是由天灾、人祸共同造成的人数最多的惨烈悲剧。

突然想起梁思成先生说的一句话:一个没有历史记忆的城市,注定是没有将来的城市。我以前很认同这句话,但当我静静地站在贝加尔湖畔,我多么希望这里不曾发生过那样的历史。
后面的三个小时,我们沿着北线一路到了奥利洪岛最东北端的合波角。

午餐是在途中解决,作为一名从不节食减肥的微胖吃货,我一直都认为“吃”是旅行中无比重要的环节。身心在饱览风光的同时,胃也在路上寻觅美食,不尝尝异域风味的旅行不算完整的旅行。这次奥利洪岛的北线深度游无疑达到了我心目中深度游的标准——品尝贝湖特产贝湖鱼。
到了午餐时刻,帅气的小钢炮司机们化身大厨,在森林中就地野炊。我本来也想加入,但是被小哥赶去其他地方玩了,可能他怕我影响自己的效率,可是他不知道,我也是一名大厨啊。

一个小时后,回到营地,小哥已经熬出了一锅贝湖鱼汤,每个碗里有一块,肉质细嫩,口感不错。鱼汤可以搭配俄罗斯人爱吃的土豆、西红柿,鲜美可口,再来块黑面包,这就是原生态美味俄餐。
吃完午餐,风也变得凛冽起来,10月的奥利洪岛属于贝加尔湖的深秋,温差很大,我们决定返回,又一次穿越沟壑纵横的原始森林、驰骋于没有路的广阔草原、在沙漠地形中扬起风沙,安全返回胡日尔。
坐在小钢炮里,打开车窗往外望,我竟然安静了一路,他们也是。
至于每个人都想什么,不得而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