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玩笑延伸的善恶论

几日前读毛姆先生作品,他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关于恶的思考。在他看来,恶是人类所有哲学家最该先去思考的问题,尽管这一问题时至今日也未得以解决。最终,毛姆先生给以自己一个这样的答案,今世一个人所受之恶,必是前世之恶延续至今的结果,绕回了因果论。也许,唯有如此,才能让他在面对世间的恶保持坦然吧。
如果说恶是客观的,那么在面对恶持有的态度便是一种感性显现,呈现出不同人面对同一恶的事件持有的不同态度。做了不合理之事马上尝到了苦果不算真正的恶,只能叫罪有因得。一位体格健壮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身患败血症少年的苦痛,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恶,而那个无辜被侵犯的人才是恶之花的果实。于是,恶人受到惩罚是一条完整的因果链条,我们不该报以同情,但是那些因恶人被惩罚,而与他们情感上牵连的人们,他们什么也没做,却要承受随之而来的精神痛苦,这是多么的不公。
缘何谈到这样一件事,不久前,一个朋友说他一位同事的父亲刚离世,夜里凌晨骑车过马路,遭遇水泥车,当然这位父亲以正常生命的长度而言还很年轻,刚四十出头。对于任何人而言,这都是一件格外令人难过的事情。“人,总是要死的,所以才不该无动于衷,才更该做些什么才好”。这是一句玩笑话,出自朋友之口,脱口而出,未经思考,很不幸,他同事刚好是这个玩笑的接收者。紧接着,那位同事以沉默回应了他们之后所有的交流。
于是这件事令人处于两难的境地,他的同事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因为那一句玩笑而受到了伤害,尽管这并非那位朋友的本意,尽管这来自他的无心之失。出于情谊,他的确应该表达歉意,如果以因果论而言,假如没有那句话的刺伤,对方便不会有情绪上的苦痛。他似乎该为这一事件承担更多沉重的责任,或者试图努力降低这一恶劣事件产生的不良后果。可表达歉意的尺度究竟在哪里?这才是值得深思的问题,好,经过反思,他首先需要表明自身作为无心者对所造成的严重后果的难过,然后再试图做一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真诚。然而,人是情绪的俘虏。他的同事默认自己的伤心需要依靠冷静和沉默来解决,面对道歉依然保持一言不发,停止一切沟通是她选择冷静与对抗的方式,那交给时间吧。
时间最终真的给了双方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吗?似乎并没有,随着时间的过去,最初由语言造成的伤害早已烟消云散,可冷战带来的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他们因为先前交流的中断想要再次恢复良好的沟通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他们会很不适应。在之后的相处中,便更容易滋生更为可怕的矛盾与问题。这不由得令人想起一种谈虎色变的疾病,艾滋。这种疾病所导致的最后死亡,并非因为艾滋病本身,而是因为免疫系统的衰败,甚至连最普通不过的流感病毒都可以将人杀死,这多么可悲。
原来因误会造成的不快已然被大家忘记,他们也不再为那个玩笑造成的恶果纠缠了,却开始为后来的情绪冷暴力造成的摩擦付出了更多的精力。倘若这一事件持续发酵,不知是否会变到需要杀人抵命的地步,还是一拍两散不相往来。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尺度,那个尺度决定着自己最大限度可以做出的让步。那个可以所承受最大痛苦的底线,只要没有跨过,任何事情都有回旋余地,可如果跨过那道线还不能达成预期,于更多人而言,放弃是唯一的选择,而且面对那种失落感,人总会找一个恰当理由安慰自己。这也是为何人们在对他人施以善行的时候,总要先权衡一下自身能力的根本原因。
或许,唯一能解答人生终极问题的那些答案注定是模糊不清的。他人身上发生的恶,只要不是由你我造成的,人们总会找到宽慰自己的理由。但他们天性善良,却遭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恶事,大概真的是因为他的前世做了不好的事,而在这一世接受惩罚。没有上帝之眼的我们,只能将这个难题抛给不可达到的彼岸,抛给哲学或宗教,就算不能得到终极启示,至少也能得以最大的安慰,并在去往未来的日子里,还可以进行力所能及的善举。
2019.11.13.
童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