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第二篇-大小章子山
陪你回家好几次了，都感觉太忙。农村里的忙，忙得焦头烂额的，还要跟时辰跑，季节跑，却怎么都追不上。你心心念念的大章子山，也一直就只是挂在嘴边。
下午去大章子山好不好？
你只要想去一个地方，都不会掩饰的。所有的高兴全部摆在脸上，不高兴也是。你那窃窃的内心的笑，我全了解。
好呀。
我一答应你那跳起来的姿态，鸟儿一样。你是只鸟儿嘛？是。你追求的很简单的爱，很简单的幸福，只要满足了，你就不会多想。你要的不多，就一点点，满足了，就叽叽喳喳跟着鸟儿叫了。
下午待手上的活都忙完。你有点迟疑我，感觉我对你的诉求一动不动，也不敢强要求我，但表情跟身体已经掩饰不了你的不满意了。
我看出来了，让你收拾一下，我去带多米，叫上阿姨，我们就出发了。
沿着海拔上去的风景越来越美，却丝毫没让我犹豫一直开到山顶。你们记忆中的大章子，公路尽头是一大片平地。而还未到，就发现成了别人家的养殖基地。铁门把我们关在外面，又听到我们的声音，两只看门犬来守护他们的阵地。我们看起来不得不止步。公路两边的田地也被铁栅栏给围起来，要么后退，还是后退。
你去铁门口看了看，又绕道铁门后边想看看栅栏有没有什么破洞可以入的。而惊奇地发现了一把钥匙，再一尝试，咔的一声，居然开了。
哈哈哈，我居然把它打开了！
我们都很惊喜，但又觉得擅闯别人的禁地不好，犹豫了一下，还是擅闯了。这么多年你们没来过的大章子山，不能因为资本分配的因素，让别人据为己有。这是你们祖祖辈辈的回忆，记忆深刻的最顶部的大山，养育了你们一代又一代的人民，如果不再去看看，不再去感受，怎么能把这大山的包容，厚度详细地描述给自己的子孙后代，怎么把该有的大山人民的信念传递下去？
我们是必须要进去的。
大章子山头全部都变完了。你们说到。曾经是一大块平地，如今成了一个果园，布满红透了的李子树，葡萄，梨，跟你家里的作物一模一样。沿路来到最高的一块大石上，眺望，却再也看不到你们昔日能一览无遗的景色，如今，全被茂密的丛林遮掩。
“曾经呀，光秃秃的，连柴都争的眼红。这才几年光景？”我想这应该是阿姨内心想说的，可她没有太多思绪。一心依恋的还是现在，现在身后那片山的野生菌长得如何？要不去探究一番？
我们就随着阿姨往后去了。
这后山的进入让我止了步。你们也看出来了，我和多米就在外面等你们。
才发现在外面等你们的时间过得很不自在，很焦急，很慢。你们进去过后，我就完全感觉不到你们的存在了。等我和多米找了个地方休息，缓了缓，再回过头看这大山。真正的大山，茂密的山，阴森的山。而呼唤你们，喊出去的声音，也就完全消弭在大山深处。我有点害怕了，我这是第一次这么孤独的在这种大山里面。我从小就没去过这种大山。我去过的山是游乐园的山，全部都是人，全部都是路。而如今，才第一次被大山折服，并深深的敬畏，害怕。
还好，不久后就听到你们的声音，接着从丛林里露出了你们那久违的身影。跟我说这边的菌子没太多，要不去小章子山。
我这紧张的心态在这一刻恢复了一下。看着你们的样子，感觉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无论何时，总比一个人单着要好，哪怕两个人经历更多的苦难，但一个人只有心里的折磨，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我开车往下，到了小章子山山脚。其实不远。停好后你们就准备再次踏上新的征程，而我刚刚害怕了，现在更怕我刚刚的那种害怕，哪怕带着多米这个拖油瓶，我也要跟你们一起。
就这样，选择了一条直接能采摘到菌子的艰险的路。
斜坡上去后，就开始了征程。
运气很好的是，刚进去就看到很大的菌子。叫不上名的品种，都被你们叫上了。有了这朵菌，就看到了希望，就鼓足了力量。
这山路，错了，根本就没有路，完全靠爬着。还有我们带着的多米，一只胖乎乎的法斗，就是大家戏称的短鼻子狗。也在我们的身后奋力的爬着。你对小菌子的敏感度是异常的高，我们看不到的，都被你看到，摘到了。我们就一直往山上爬。虽然路很难走，完全靠着你妈妈在前面把所有的枝丫全部劈在一边，但由于最开始大家的精力都是元气满满，自然不在话下的往前推进。
路上看到很多种菌子，形状各异，大小各异，颜色各异的，完全的，我只知道统称。现在是回忆，我还是记忆不到有哪些品种的菌子，看我这记忆力。
前面的旅途很愉快，大家都抢着背背篓。你们很心疼我，不让我来，又觉得我穿着皮鞋，走这路难为我了，特别是阿姨注意到的这点，让我真正感觉到母亲的教育在孩子身上影响是有多深厚。阿姨对我的关心，是她本质上的善待他人。你对我的关心，是随着你母亲的影响。记得刚在一起我就注意到了这点：你比任何一个姑娘都会照顾人。我刚来成都不久你对我的照顾，衣食生活你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第一次在成都过冬，你考虑我，提早给我买了秋衣秋裤。连厚重的睡衣都给我买着了。我这个飘着的流浪子，是怎么能不动心呢。
多米好像也继承了你的关心。遇到多米爬不上去的坎，我把多米先推上去。再准备爬时，她却往下，她看我，我没来，她不走，她要等着我一起，或者想拉我上去一样。每次都是。这样的关心让我越来越喜欢多米。爬山的时候我们还利用了这点，让你走最后面，多米跟着我走，这样多米就知道该怎么走，你也能护着她的安全。我们这一家子就继续互相关爱地往前走了。但年少总有些不惑。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当时的我，不想结婚，不想要孩子，连多米我都不想养。对你呢？态度那应该是真不好了。而仿佛在某一天，跟你分手过后的某一天。我居然全部想明白了。然后我知道我未来的样子应该是什么样，我突然就不怕了。我就想结婚，可以要个宝宝，可以养只宠物。我明白了一些原先一直想不通的思绪。我要有个宝宝，并不是因为我富裕到养他不成问题，而是我想他也可以知道，来感受生活的美。我要的不是物质上面面俱到，而是在物质匮乏的情况下，也能活出诗酒花茶的美好。少一点杂物，多一点精致；少一点低级趣味，多一点诗书涵养；少一点日常琐碎，多一点爱和沟通；少一点矛盾赌气，多一点理解宽容；少一点日子的平淡，多一点周末的旅游；少一点放弃妥协，多一点坚持与爱；少一点不好的心情，多一点爱与被爱；少一点同床异梦，多一点抱着晚安；少一点回报，多一点付出。我想要的，越发清晰，越发明了。而这最终，仿佛都成为了我一个人想要的了，就如同刚刚上大章子山的前刻，见我的犹豫，你们毅然走了，时间是不会等我的。
不要感叹，路还是要继续走的！
你妈妈问几点了，我说四点二十。她说那得赶紧横着绕过去。如果继续往山顶爬，越爬越远，依旧找不到出路。只有横着走，才会走到先辈们走出来的一条路上，那是条走起来顺畅的路。
我们三就这样开始在自己的方位上向右探索可以前行落足的地方。
我走到一条最开始走着还不错的路。而走了几米，看到前面的样子，一下子就慌了。全部都是树与枝丫，互相缠绕，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地捂住能见光的空处，不给任何动物一点可乘之机。我使劲拨开一些枝丫，探索是否能前行。往前窥，天！是悬崖，是，就是悬崖，劈开的一大块石头，矗在那里，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迹象，再前，只有重新来过。我选择放弃，还是回到你妈妈的那条路线。
她还是很擅长找路的。虽然一直都是折线，往右，斜上，往右。但最起码是对的路，还能爬着过去。
时间越来越快，感觉天如果黑了，我们还没出去，又想起当时你跟你妈妈在丛林里我在外面完全感受不到的那种氛围，我有点担心了。我想在天快黑之前走出去，我不喜欢大山，这里太恐怖了，没有任何能指引自己坐标的东西，只能凭着感觉，而这感觉都不知道是否准确。往右，没路，往上爬，再往右，再往上。一直重复这个过程。你妈妈也有点开始担心了，过了不久又问我时间。可能觉得确实有点晚了，我们三还在这里，连看起来像路的地方都没有。多米也很累，我看得出来。你和你妈我感觉也肯定很累。我们真的很累，还有点担心。爷爷从小教导我：欺山莫欺水。这哪能呢？山，怎么能被欺负呢？它已经困得我动弹不得。我们一直弓着腰爬着这山路，好难受，还没有合适的路。
我们开始有点气馁，都一致地放弃了采摘菌子，唯一的目的就是抓紧时间，找出去的路。我们不能被困着。
越来越赶，紧张的气氛开始弥漫。砍枝丫，往前，再砍，再往前，不对，往后一点，再往上，再来。就这样重复着，焦急着，我带着疲惫不堪的多米，拖着我快走烂了的皮鞋，坚持着脚底的疼痛，继续匍匐着跟着你的妈妈。现在阿姨是我们的灵魂人物，只有靠她，只有完全信任，才能让我们摆脱大山里面的困境。我在考虑食物了，我们带着的吃的本不多，如果晚上出不去，食物和温度都会出问题。还有夜晚，我们发不出任何求救信号，在大山里，进来就等于消失，在黑洞里，完全不给任何光亮。我们只能尽快地出去，赶在天黑之前出去，只要出去，我们才是安全的。看着你跟你妈妈依旧坚定不移的步伐，我也没多敢表露自己的担忧。我只能靠着你们，靠着你们从小在这大山里奔波留着的回忆来指路，靠着大山对你们的恩情来给我力量，还有多米，这只傻狗，一直傻愣愣地跟着我，不叫苦不叫累，从来不叫一声。只有当把她关在屋内，我们回城启动车辆的那一刻，才听到呜咽的声音。多米是忠诚的，是爱护的，是坚持的灵魂。我们四个抱成一团取路，但愿山神能多点爱戴，让我们快点走出去。
又到了一个往右的地方，还是如此多的枝丫缠绕。你妈妈这时候的动作也有点不一样，我看到她用镰刀的手速已经快跟上心跳的频率；我也看到她使用镰刀的狠劲，一刀一下，把拦在我们的枝丫瞬间剔落；我看到她朝着一个方向的执著，哪怕前面再多拦路虎，都当仁不让，一刀消灭。这段往右的距离变得很长，越来越长，越来越看到到希望。
是的，是路，我看到路了。我惊喜地大呼起来：我看到路了！
我急急忙忙地爬上路，给你们说了一声，立马就忘记刚刚还被困在丛林里的焦虑，就带着多米往前奔跑起来，这种飞一样的感觉，这种终于是平坦之路的感觉，这种又见光明的感觉，啊！畅快！畅快地如我刚喝完三大缸米酒，把碗一摔，狠狠地说今晚你就是我的了那种畅快！
我在你们前面，很快就看到了光，看到了出口。可下来才发现不对，这里是山中央。是山中央！居然是山中央！我迷路了。后面是山，前面是山，左边是山，右边看着像悬崖。我根本就没到公路上！我情不自禁地转了360度来看我自己的处境。没有任何出路，任何一条在眼前都是一个新的征程。我被大山包裹的很干脆，山，到处都是山，到处都是看不到尽头的山。在天玄的那一刻，我又感觉好无助。本以为的坦荡，在这一刻又全没了。我不想再去挑战我刚刚走的那些山，太难走了。况且时间好晚，天真的快黑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地等你们，此时还下起了小雨，伴随着雨的天越来越暗。为何就不能让顺畅一路到底？为何又是这绝处？
阿姨过来了，给我指了右边，很轻松地说路在那边。我往以为是悬崖的地方探了探，哈，还果真是。
我带着多米继续往下跑，跑到了公路上，看到沟里的活水，我洗了手跟脸，心情都变得豁然开朗了很多。多米喝了喝水，想必是口渴了。我们浑身也都脏兮兮的，算是大山给我们的教训。
启动车开在回去的路上，问我还有想要留恋山上美景的心绪嘛？可以停下来，驻足欣赏一番。我笑了说没了。其实不是对景不在乎，只是被这大山折服了。波动的心绪到这一刻，听着夜色的声音，开始流连忘返。想想经历了好多，但我权当一种敬畏，不敢再议。唯一想的是：可能今生今世应该再也没有机会像这样的爬山，这种体验也终究只会留给你跟多米，最爱的你，最傻的多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