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弗吉尼亚·伍尔夫,20191108
书摘:
“我必须排除个人经验和巧合,才能从主观印象中提炼真理的精华。”
“我只能请教有学识但无偏见的人,他们远离口舌之争,解开了肉体的困惑,把自己的研究和思考结果写成书,保存在大英博物馆里。”
“每次我破开一张十先令钞票,锈蚀就会褪去一层,我心中的恐惧和酸楚就会减轻一点。我一边把找零的银币放进钱包,一边回想过去的苦日子,发现一份稳定的收入竟然能给人的心境带来这么大的变化。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夺走我手中的五百英镑。我将永远拥有事物、房子和衣物。我不需要付出精力和苦力,心中的憎恨和痛苦也消失了。我不恨任何男人,反正他们无法伤害我;我不用取悦任何男人,反正他们无法给我什么。”
“如果女性只存在于男性创作的小说中,大家会以为女性是非常重要的人物,非常多样化,可以英勇,可以刻薄;可以杰出,可以卑鄙;可以散发出无限的美,也可以极度丑恶;可以像男人一样伟大,还可以比男人更伟大。但这只是小说里的女性。实际情况就像特里维廉教授指出的那样,她被关在屋里随便殴打。于是,一种诡异的混合体诞生了。在人们的想象中,她地位极高;而在实际生活中,她根本微不足道。她的身影遍布诗歌的字里行间,却在历史中缺席。小说里,她主宰君王和征服者的命运;真实生活中,她一旦被父母强行套上一枚戒指,就会沦为某个男孩的奴隶。文学作品中,她的双唇吐露一些最深刻,最发人深省的思考;现实生活中,她几乎不识字,也不会写字,只不过是她丈夫的一件财产。”
“隐姓埋名的习惯渗透她们的血液,遮掩自己的欲望支配着她们。”
“翻看现代文学中大量的忏悔录和自我分析,我们发现:天才之作的诞生是一项无比艰巨的任务。世间万物仿佛都要来阻挠作品完整、顺利地从作家脑中诞生。大部分时候,物质条件都会阻碍写作,外面有狗叫,家里有人扰,钱还得挣,身体还不好。比这些更难克服、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这个世界如此冷漠。这个世界并没有请你来写诗、写小说和历史;它不需要这些。它不关心福楼拜用词对不对,卡莱尔有没有严谨考证过这个或那个事实。不被世界需要的东西,当然不会得到回报。”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越是有才华,就会越在意别人如何评判自己...文学圈子里铺天盖地都是过度在意他人评价的人。”
“现在回到我最初的问题上来,什么样的心境最适合创作?我发现,他们的敏感加剧了他们的不幸,因为一个艺术家如果要让自己心中的作品得到完整的释放,必须有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必须来自一颗炽热的心,我看了看桌上摊开的《安东尼和克莉奥佩特拉》,觉得那颗心必须像莎士比亚的那样,没有阻碍,没有杂质。”
“我们对莎士比亚创作时的心境一无所知,这种说法本身就是对莎士比亚的一种描述。比起多恩、本·琼森或弥尔顿,我们对莎士比亚所知甚少,就是因为他没有展现任何抱怨、恼怒和憎恶。没有任何和作家相关的‘揭秘’会影响我们的阅读。想要抗议、说教、控诉、报复也好,想让世界见证某种苦难和冤屈也好,这类欲望在莎士比亚这里都已经熄灭和消失了。因此,他的诗是自由的,仿佛行云流水。如果说这世上有谁实现了自己作品的完整表达,那这个人就是莎士比亚。我又看了看书架,想到,如果说世界上有哪颗心曾经如此炽热、如此自由,那一定是莎士比亚的心。”
“她的才智因孤独和放任而变质。没有人拦她,没有人教她。”
“头脑开化的女人是教养最好的女人。”
“如果你闭上眼睛,把小说看作一个整体,就会发现这种造物就像一面镜子,照出我们的生活,虽然经过了无数简化和变形...因此,小说可以引出我们心中所有矛盾和对立的情绪。生活与不是生活的某种东西发生了冲突。”
“她的文字一会儿充满攻击性,一会儿又表示妥协。她要么承认自己‘不过是个女人’,要么抗议说她‘不比男人差’。她面对批评的方式是随性的,有时顺从而恭敬,有时愤怒又强硬。方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偏离了事情本身,开始想其他东西。她的书把私人的情感强加给读者。书的核心有瑕疵...她因为别人的观点而动摇了自己的价值观。”
“被逼着结了婚,关在房间里,整天做着同样的事情,这样的女性,让剧作家如何做出完整、有趣或真实的记录?爱情成了对女性的唯一一种诠释。”
“雌雄同体的头脑更易于共鸣和渗透;情感传递起来没有障碍;它天生就富有创造力,热情、完整。”
“再次读到男性的写作,我确实感觉愉快。比起女性的写作,它显得如此直截了当,体现出思想和人身的自由,对自己充满信心。拥有一颗滋润、教养良好和自由的心灵,未遭遇挫折和反对,一生下来就享有充分的自由,可以朝任何自己喜欢的方向发展,这种感觉太幸福了。所有这些都令人羡慕。”
“我来到书桌前,拿起那张以‘女性与小说’为题的纸,准备写下第一句话:对于自己性别的思考,是任何一个写作者的致命伤。成为一个简单纯粹的男人或者女人,都是致命的;你必须成为有男子气概的女性或有女性气质的男性。女性发牢骚是致命的,哪怕一丁点儿也不行;哪怕有正当理由,也不能争辩;不能有意识地作为一个女性发表言论。这个‘致命’不是夸张,因为任何带有意识偏见的文字都注定消亡。”
“从象征意义上来说,一年五百英镑代表思考的力量,门上的锁代表独立思考的力量...物质基础决定心智的自由,心智的自由决定诗歌的诞生。女性贫穷了不止两百年,而是有史以来就贫穷。”
“我希望,大家无论通过什么方法,都能挣到足够的钱,去旅行,去闲着,去思考世界的过去和未来,去看书做梦,去街角闲逛,让思绪的钓线深深沉入街流之中。”
“当岁月的皮囊被丢进树篱,剩下的就是现实;它是往日的留痕,是我们的爱与恨。我想,作家能比其他人更多地生活在这种现实之中。作家的事业,就是寻找它、收集它、向更多的人传播它。至少,我读完《李尔王》、《爱玛》或《追忆似水年华》之后,做出了这个推断。读这些书,就像给感官做一台奇妙的除障手术,让人变得更敏锐;就像揭去世界的遮罩,让生命变得更强烈。那些与空幻斗争的人令人羡慕,而那些做事情稀里糊涂的、碰得头破血流的人令人同情。因此,我让你们去挣钱、去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就是让你们去面对现实,那种生活一定充满了活力,不管你能否把它表达出来。”
“我想说的很简单、很平淡:没有什么比做自己更重要。”
“我要说,年轻的姑娘们,在我眼中你们无知的可怕。你们没有做出任何重要发现,没有动摇过一个帝国的统治,没有率领军队杀入战场。莎士比亚的戏剧不是你们写的,野蛮文明的开化没有你们的功劳。你们有什么借口?”
“当你有了时间,读过了几本书——受够了某一种人,来上大学的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免某一种教育——你当然要进入人生的新阶段,开始一段漫长、艰苦而默默无闻的事业。有上千只笔等着对你指指点点,断言你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
“我相信,等我们再活上一个世纪——我说的是人类的共同生活、真实的生活,而不是我们每个人的小小人生——等我们有了一年五百英镑和自己的房间;等我们养成了自由的习惯,用于写下自己心中所想;等我们稍微逃离公用的起居室,学会通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不是人与现实的关系看人;等我们学会从事物本身看天、看树、看一切;等我们越过弥尔顿的亡灵,再也没有人能遮挡我们的视线;等我们面对现实,因为这就是现实,我们没有臂膀可以依靠,只能自己前进,我们的关系不仅仅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而是人和真实世界的关系,等到那时机会就来了。”
弗兰茨·卡夫卡评:她用一只手挡住命运的袭击,另一只手匆匆在纸上记下自己的东西。
书籍本身是很薄的一册,一百四十几页纸,但对于论证一个不超过二十字的观点来讲,它很冗长,篇章安排也不甚清晰,所以初次阅读时,频频想要放下。我想,我应该就是文末伍尔夫所言的:无知的可怕的少女。
促使我二次翻开此书的原因非常无趣——“为什么女性要带有男子气概才能思绪明朗、热情而完整?”——然而,我好像仍旧未得到点拨。
我想,开篇的伍尔夫是想要问责文学时才发现:世上无智者,多数人都偏见、逞口舌之争、困惑于肉体,所以,伍尔夫才寄望于独立思考与物质富足,才提出‘做自己’有多么重要。
性别的局限与因此而形成的等级区分制度绵延存在了数千年,正如伍尔夫所言‘女性贫穷了不止两百年,而是有史以来就贫穷’。贫穷意味着选择被限制,意味着得到是换取的概念,因而,女性总是活在被窥视、被管理的情形中,所以,伍尔夫才推论称:无法获得支配物质的自由就无法摆脱有史以来被压抑着的心智的奴役。
伍尔夫通过自己的观察指出了女性缺乏教育机会的后果。她认为:孤独的才智会放任自流,而放任自流的结果是失去意义。进而,她提出,‘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的努力实则是用现实约束放任自流的才智,因为生活本身的活力并不会与孤独为伍。
伍尔夫指出的少女的无知不在于是否读了几本书,是否得到了某种教育,而在于认清女性在历史长流中存在的虚无感。烽火骁战、更迭王朝确实少有女性的身影,所以,那种血性的继承之于女性是无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