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

一棵苍老的乌桕，临水站立了一百年。因为树冠巨大，树叶儿显得很小，还乌笃笃地绿着。脚下的落叶却是黄的。十片金黄的叶子中大约有一片红叶。红叶真不多，因此显得珍贵。拾在手中细看，红得不均匀，仍有黄绿的地方，还有几点小黑斑。但微瑕不掩其美，或者说因此更美。很喜欢。又拾到两片，夹起来，准备带回去。

树前的碧水也星星点点浮着明亮的落叶，两只小鸊鷉在水面游戏。

没有人。为避人我专拣僻静处走。居然还有虫子鸣秋。把手机伸向草丛将它的叫声录下来。下次带自拍杆来录才好，可以伸得更近一些。自拍杆是买手机送的，我从来不用，用在这里恰到好处。因此一念不由想起当年的录音师傅替我的戏录音的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老张师傅是个美食家，老汤师傅爱养热带鱼。都是长我一辈的人。和我一辈的小夏偶尔在古玩城能碰着，喜欢买看上去高大上的假货，有一回我告诉他东西不对，他哼一声，照买不误。他其实很聪明，拟音时花样百出，能用最简单的办法匪夷所思地模拟最复杂的声音，放到片中真假难辨。我将录好的虫声带回来，一边喝茶，一边听声，好让自己的日子显得文艺而休闲，甚至自带几分禅意。虫声是清亮的，只是不可避免地杂有车声，歌声，人声。虽很细微，可以忽略不计，但毕竟不那么纯粹。没办法，是可以走到无人之处，让自己目中无人，却怎么也避不开声音。想录一段干净的虫声无异痴心妄想。

三片红叶是夹在车票夹中的，拿回来已经被夹平了，不似刚捡起时那般生动。也罢，总是要夹平的，不然无法定形，也留不下那一抹嫣红。夹红叶时我会刻意记一下书名，可最终还是忘了是哪本书。翻翻这本书里有，那本书里也有，都是哪年夹的呢，根本回忆不起来。有的可能已经夹了好多年。打开书时哗地从书页子中掉出来，颜色鲜明，一下子将岁月拉得很近很近。可愈近愈远，渺远得让人连叹息也无，只是怔怔地坐在那儿，有点忧伤。因美丽而忧伤，忧伤自己也是那样的美丽，忧伤永远在我潜意识里流动，似乎从未干涸，从不间断。

清茶，红叶，虫声，以及淡淡的秋阳，像一首久违的老歌，轻轻地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