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们手中空无一物
近来总是能想起来我外公哩。
去自然历史博物馆,马上想起来,我姥爷是研究地质的啊,这边好看的矿石肯定都见过。
今天随机播到X JANPAN的Tears,想起Yoshiki这是写给他亡父的,外公也没了啊。
兔子九岁多了,老态尽显,马上想到它日子还有多久呢,接着想起外公抱着兔子,这画面太好哭了。
一到十月底,又想起人都没了三个月了啊。
想起那个让人哭成狗的MV《尽管我们手中空无一物》,但,至少还有点记忆与爱吧。
翻出回伦敦的纪念文在此,在最少人认识的豆瓣怀念一下。要把悲伤深藏心底的家庭环境哭都不敢哭,但是我真的伤心。
从尚是夏季的日本飞回伦敦,飞机上空调都在提醒,夏天在英国可能真的尽了。
自从外公在这个炎夏去世,活着的人被现实追着一直往前跑,都还没时间停下来好好休整情绪。突然之间被季节提醒,去世的人是真的走了,只有他停留在了这个夏天。
姥爷晚年过的绝不算愉快;眼睛彻底盲了,老年痴呆日益严重,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成一个影子。家里每一个人都有预计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我也做了三年多的心理建设,可就也是茫茫然不知道会是何时。
7月24号晚上到老家,还没晕晕乎从的时差中醒来;老爸已经给约了26号早上去医院体检。26号早上在梦中突然有个声音大喊“快去看看你姥爷”,遂惊醒,本想赖床来着,突然隐隐听到妈妈接电话;同时果然大家在讨论昨夜姥爷状况不算好,叫了救护车进了急诊。一家人马上向医院冲去,心里紧张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到了急诊,看到舅舅和姥姥,因多年住在英国的我的突然归来大家都很开心。可是进入抢救室,竟害怕的呼吸都困难。眼前的姥爷早已不是当年模样,瘦瘦小小的好像一张被揉捏到很旧的报纸。当我走过去,轻轻问他“姥爷还认识我吗”,他也只是睁眼回“认识”,本来心里还是开心的今天竟然认识我了;接着就被老爸叫去抽血准备体检,想握住姥爷的手,却又被深层的恐惧笼罩,懦弱的赶紧跑走去抽血。后悔啊。
中午体检结果出来,虽然前半年瘦了八斤,还被GP怀疑是癌症;但是各项指标都非常正常,胃病也算治愈了,往后只要好生养护就好,遂开心的和雷仔出门庆祝。雷仔的姥爷也前几年没了,不知为何下午一直聊的都是和衰老和死亡的问题,还请教了很多家里老人万一突然没如何处理的经验。心里闷闷回到家,家中无人,门窗大开,一看我妈走的这么着急饭都摆在桌子上没吃,我就知道,姥爷估计真没了。
仔看了时间下午6:45,一下哭成狗,赶紧和表妹告知情况。
往后这段时间过的特别超现实;小辈不让进太平间,姥姥姨姨都哭成一锅粥,忙也帮不上只能在太平间门口守着。和表妹商议好无论如何别在大家面前哭,回头慢慢哭,稳定家中情绪先。又和表妹弟弟有重逢的喜悦,半年没见,一会哭一会笑的。处理完和老妈手牵手领着回家。老妈坐着眼泪一直流,觉得对不起姥爷没照顾好,说尽了安慰的话,这天晚上过后一个月就没怎么睡好。眼前都是一幕幕他的各种场景。
姥爷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本是地主居住在北京,考上了北京地质大学,据说很多大人物都是他同学。可惜因为家庭成分,他父亲站错队解放后之好跑到台湾,带不了这么多子女之好把他和他姐姐留在了北京。成分压制了正值壮年的他,只好选择支援边疆建设来了落差很大的老家,虽也做到了局长,一生清廉没存到什么钱,看着同学们的发展,心里悒郁之情溢于言表。
一个月虽不是在姥姥姥爷家长大,但是逢年过节也会去住几天。那个家对我们小辈,像是短暂逃离现实的场所。长辈们喝酒打麻将,我和表妹就是无止境的玩,零用钱也会比平时充裕很多。姥爷也只有在这个时间,笑容会稍微多些。
姥姥姥爷家后方就是一条铁道,我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沿着铁道一直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姥爷,我,我妹三个人经常一走就是大半天,路边的鸡屎堆,破破的平房群落,路边的庄稼地,被火车轧死的猫狗都可以作为沿途景点。最硬核的是这是一条比较繁忙的铁路,每次来车等对方鸣笛的时候冲下铁路是相当刺激的事情。也有一次差点失手,我是遇事跑的相当快的类型,一次快速火车驶来,司机已经在疯狂鸣笛,妹子吓的忘了跑,我已经跑出二十几米远了,姥爷冲上去一把薅起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在那个没什么玩的的年代,这个保留项目一直是我和表妹的大冒险。
到了叛逆期,因被学校老师霸凌而放弃学习,当小混混,带着表妹离家出走都试了一遍。父母伤透脑筋并作出了很过分的事情,虽然我也很过分;姥爷默默找了间餐馆与我长谈,别的什么也没说,只希望能原谅父母。现在才理解了当时的很多事情。等到再大一点,十八岁毅然离家,二十一出国,到现在彻底搬离,见到他只觉一次不如一次。三年前最后清醒还能沟通的时候,不快乐的他得了抑郁症一直靠精神药物维持,见到我就老泪纵横,一直在哭,这次趁着最后清醒时候说了最后一句交代的话:姥爷没了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没想到后来一句话也没沟通过了。
闭上眼睛就像是在放电影似的迷迷糊糊过了三天,到了出殡的时候,小辈还是不让进殡仪馆和火葬场,只能跟车到门口马上要掉头走。七点出发,速度还不能太快,开着开着,看到窗外忙着上班的各式人群,只觉得这辆车将我们分隔的是两个世界,外面熙熙攘攘,还是日常的一天开始。我们这三车人面对的是阴阳两隔,我们送他最后一程,之前都是送他回家,只有这次他自己去的这个地方再也没法回来了。面对生离死别的无力感一下击溃,竟悲伤得不能自已。看到邻座的表妹也同时大哭,一直独生女的自己也感到一阵安慰,有个sibling的感觉在这种时候就特别安心。
送别姥爷后,之后的每天都在给家里人当司机,八月底又去日本旅行,每天忙碌到没时间思考。悲伤在渐渐淡去,但是没时间整理情绪的aftermath就是失眠长达一个月之久。之前还没经历过老人过世,这次发现家人真的开始老了,前方的树一棵一棵倒下,自己也终会面对这一天的到来。而离家万里的自己,又该选择怎样的生活才能兼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