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我的母校广雅!

一点说明:母校广东广雅中学前身是两广总督张之洞1888年创办的广雅书院。2019年11月3日,我回校参加建校131周年活动。每年我都会在校训前留影,温故知新: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的统治,结束了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建立了中华民国。在这巨大的历史变迁中,广雅由清末的高等学堂改为民国首所省级公立中学,承载着“经世致用”的办学理念,对中国教育体制的建立做了不少创新性实践和大胆探索。……1928年,著名学者、教育家梁漱溟出任省一中第十六任校长。……梁漱溟在1988年广雅建校一百周年时为广雅题词“务本求实”,这四个字是梁漱溟教育理念的核心思想,是对“经世致用”思想的继承和发展,也是新时期广雅中学的校训和办学宗旨。(摘自《广雅通讯》)我从初一读到高三,遇上文革失去考大学机会。至今我没有读过一天大学,但广雅生活构筑我文化知识基础,培养我良好学习态度,熏陶我关心国家命运和人类前途的思想品格。在我人生观世界观形成的阶段,打下了深深的广雅烙印。2006年校庆前夕,我写了《广雅生活杂忆》,发表在《羊城晚报》上(题目改为《谢谢,广雅!》),并被校庆专刊全文转载。写作时认识受局限,但内容真实感情真挚,十三年后不妨重温。务本求实,永不过时。


谢谢您,我的母校广雅!
序
1960年9月,大姐陪我带着铺盖水桶来到西村,从此我成了广雅学生。“广雅书院”创办于1888年,校园一角的南皮亭内,立着创办人清政府两广总督张之洞的石刻像。广雅是父亲30年代初、大哥50年代初读过书的名校,虽然护校河不再清澈,空中水泥煤灰弥漫,还有飞机火车的轰鸣,但我喜欢她。
简朴的物质生活
那是国家“三年困难时期”加上政策失误的年月,每位新生都面临严峻考验:饿。每月21斤粮食,一日7两,正餐2两米、1两生薯干,各人放入口盅,排在大木格内,值日生加水后交厨房蒸熟。新一甲班教室与厨房只隔一条路,上午第四节,饭香徐来,饥肠辘辘,有同学悄悄嚼起了薯干。班主任孔昭炯说:“你们把薯干做了零食,晚饭吃什么?又怎捱到明天?”他给我们讲国内外形势,教育13岁的少年们为国分忧。很快地,我们投入了全校性的生产热潮。对生物感兴趣的同学在老师指导下养猪养鸡,缺饲料,猪瘦毛长鸡却不长毛。收益明显的是种菜,人人动手,寸土必争,敲钟那株树下的硬地也栽了粗生的猪乸菜。礼堂和冠冕楼之间的大片空地被垦成菜畦。瓜菜收获了,挑最鲜嫩的分送十几位任课老师,其余加菜。油少,吃芥兰、菜心还可以,猪乸菜不就像猪食吗?但好歹能填肚。
为了预防水肿、肝炎,学校提倡劳逸结合,每晚还播放优美乐曲催眠。处在发育时期的我们能睡更能吃。一天晚饭后,我和同学从后门出西增,买了瓶番茄酱,边走边尝,走到前门已瓶底朝天。学校偶有限购的伊拉克蜜枣、古巴黑糖,往往在周六下午分发。我用纸包住2两黑糖捧在手心,去西场排长龙等车,天黑了也没挤上,糖却一点点舔光了。家里和社会一样实行“低标准,瓜菜代”,妈妈试做蔗渣糕、禾杆包、米糠角,统统难以下咽。当时连学校泳池都养着据说有营养的小球藻,可见食物之奇缺。我们养成了爱惜粮食的习惯,一颗饭掉到桌上也会捡起来吃。
喜欢步行也是在广雅形成的习惯。等车费时又费钱,不如走回家。从西村到法政路,不过45分钟。后来我改为周六留校,周日上午依然步行。夏季途中大雨倾盆,我用塑料袋套好书和本子,在行人惊讶的目光下,谢绝陌生司机的关照,从流花湖跑回家,全身精湿。那时师生们常搞行军拉练,喊着口号上下白云山。“广州——北京”之类活动频繁,逐日累计行程,争先抵达终点。冬天凭票供应洗澡热水,许多人跑暖了才去洗冷水,还唱着歌给自己鼓劲。那时强调反修防修,学雷锋艰苦奋斗。
充实的精神世界
初进校园我就注意到男男女女成双结对,后来才领略到它体现出的坦荡纯真。初一每班都有“哥哥姐姐班”,通过“抓阄”,梅庆明哥哥和丘雅姐姐认我为妹妹,重点关心。我考进了校文工团戏剧部,同在部里的“哥哥”鼓励我写首诗,我一口气写了几十行。戏剧部辅导我们五个女生排练配乐诗朗诵,《白鸽啊,请你飞到北京去吧》在全校演出,接着被省电视台请去录像播映。我还为校庆、纪念向秀丽等写过长篇朗诵诗。其实我连押韵都不太懂,算是“无知无畏”吧。
按校团委部署,清一色男生的高一“和尚班”,派烈士子弟宋亮做我们班辅导员。开始有人约我绕跑道散步、坐草地谈心了。后来,我们班有了第一位团员叶燕红(后担任三水市副市长),级里有了团支书龙建安(现广州市人大副主任)。我向组织表示,希望像高三的黄小蓓姐姐,在生日当天划上生命第二道红线。15岁这天,支部为我举行了“通表大会”,吸收我加入共青团。从此,除了模范完成学业外,我热情地投入团的工作。提前安排好本周每个晚饭后、晚自习后的时段,预约找我当介绍人的同学单独谈心。我常把装有衣物的水桶放在路边,下课钟刚敲一下,立马提起桶冲向洗澡间。不一会,我就和某位同学月下花前娓娓而谈了。周末特意留给家在外地的同学。做完功课,两人坐在礼堂门口,海阔天空,聊个畅快。
我被选为广雅中学团委宣传委员,与李宏图、张苾两位团委干事编印《广雅团讯》。如果赶任务,会瞒着老师开夜车。干到天快亮才回宿舍,干脆把脏脚伸出床尾不洗了,反正起床后也打赤脚。从早读起我就打瞌睡,一上午都迷迷糊糊,幸亏老师“眼下留情”。熬到下课,我饭也不吃了,补觉要紧。
广雅有各种激发学生潜能的课外活动。文学组、美术组有习作长廊,文工团有排练场地,体育队活动范围更广。礼堂前左边有气象园,白色木栅栏,白色风向标,学生们一本正经地观测着温度、湿度、雨量……右边有地理园,按中国版图造出高山平原江河。“台湾海峡”和“琼州海峡”游动着“鱼群”——小蝌蚪们。我喜欢去校园东北角的植物园,看看奇花异果,再偷割一书包青草回家。直到兔子被妈妈喂的蔗渣撑死,我才放下这个小秘密。


上年纪60年代,中国执行毛主席外交路线,国际友人频频来访。一天,政治处廖宗扬主任通知我和初三级的郭胜,接受省委交际处任务,向外宾献花。此后,广雅、执信等校,年年要学生停课前往白云机场、广九车站迎送外宾。初二到高三,我一直负责献花。记不清见过哪位皇帝、总统、首相或总书记了,只记得有一回交际处叮嘱说,别光顾看周总理,把花献错了。真到总理陪外宾朝欢迎人群走来时,我还是先看了总理两眼,再手捧鲜花走出队伍。平时我多是白衬衣蓝长裤,要献花则换上大姐穿过的裙子,同学们还热心地为我编辫子、结丝带。一回到学校我就急着脱皮鞋、换衣服,女同学笑说别忙,再欣赏欣赏……我常常沉浸在同学友爱、老师慈爱的氛围里,既憧憬不久之后的大学生活,又对广雅校园满怀眷恋。

跋
就在考完毕业试,迎接升学试的1966年夏天,“文革”开始了。两年后,我们史无前例地在广雅过足8年,成了“老三届”中最老的一届。父母已被关进监狱,我和广雅高一、初三,执信初一的弟妹,都要上山下乡。在申请表的五个空格内,我逐一填了五个“阳山”,那是粤北的穷山区。
1968年11月,小妹陪我连夜送铺盖水桶到西村。弟妹们分别去了海南岛乐东县、儋县和广州远郊增城;明天我一走,家里只剩下14岁的小妹了。
翌晨,11位男生17位女生,分乘两辆解放牌卡车,驶离校道开赴阳山。烟尘迷蒙,校门的欧式尖顶和圆柱在树丛间隐现。那一刻,广雅静静地迎来了八十大寿。想起母校的培育,我在心里说:广雅,谢谢!
2006.10.6.中秋
本文2006年11月首发于《羊城晚报》,随即被《广雅通讯》校庆专刊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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