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的牛奶三点的茶,六点的龙龙说饿啦
鸡蛋敲出马赛克,蛋液滑进白瓷碗,“哒哒哒”筷尖撞碗搅扰静止,金黄进犯剔透。夹一片小牛肉,蛋汁里面滚一圈,裹挟着热气送进嘴里。
番茄切入白粥,饱满的液泡和微沸的粥面上冒起的泡泡一起一个接一个地迸裂,酸甜渗入柔软的白米。皮蛋拌豆腐,琥珀碎在白雪上,融在被热粥温存了的舌上。
“我好幸福!”鑫鑫笑盈盈的——生心终于下课了的那种笑,没有被寒风拧掉头、在温暖的小店里一碗热汤暖了心的那种笑。
“我已经不太正常了,我太容易感到幸福了!”她继续说,“你知道吗,躁狂症的前期就会这样,莫名地对一切感到自信和满意。”
在决定打破周五晚新乐群的常规、出门喝一碗粥之后,不管到达小西门以前的我处于什么状态,走出小西门的我已经在奋力进入或是退回躁狂前期啦,并且争取“固着”于此。大约一年前,和猴猴躺在西操看流星,大约十分钟能等来一颗,若是痴痴望错了方向,便只能听着猴猴欢呼。零下的温度,冻成了冰块儿,面向黑夜,想要捕捉到每一束短暂的光。想要做回傻傻捕捉幸福的人。从唤醒舌尖开始。
契机大概是被DDL追着跑了一周困于读字打字之中、在165分钟的无聊长课上拿起手机也觉得无事可干,抬起头猛然意识到不能做和这堂课一样无聊的人。
不喜欢六月。
心绪混乱,在幻想里和人畅快夜聊,在现实里把自己封闭起来,靠着鲜艳的裙子和偶然见得的晚霞聊以度日。加以考试周,在心里狠狠地骂无聊,盯着书耸耸地一条一条背。深夜不睡,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迷迷糊糊结束了十八岁,在怀疑中写下俗透的“还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人”,然后接着自闭和熬夜。
热切地怀念着七月。
逃去了热带小岛,恨不能赤条条躺在湿软的沙滩上,等待下一潮海浪没过我,又褪去,留下的白沫渐渐消失,剩下砂砾黏在皮肤上。穿上短衣短裤在烈日下行走,流多少汗就算甩开等量无精打采,等待阳光改变我的发色肤色,自然地变成另一个人;走得疲累了,便跳进海里,迎着涌来的咸味儿朝远离人世的方向游去,一定要筋疲力尽才算舒畅。大自然治愈了我,遥远和陌生治愈了我。
我觉得那时候的我很美。全身黑得暗无天日,一只耳钉被大海夺走了,小腿上全是游野泳留下的淤青,但肌肉协调有力,炽烈的阳光下皮肤也微微发光,想笑时是眉眼皆笑。
然后奔向了临沂。人在蒸锅一般的炎热和潮湿里,密集地与人交流、合作,密集地爱上陌生人,密集地热泪盈眶,密集地感到人类真好、活着真好。怀念为着 “意义”全力以赴,怀念干净明媚的小小少年,怀念情谊悄悄萌生。
八月回到北京,开始身不由己。在方方的操场里练方阵,敲方方的键盘写作业,到方方的教室里听课,找方方的座位自习。《寻找无双》里写长安七十二坊,横八竖九,大小都一样;坊里又都是四四方方的院子,院里是四四方方的房子;“长安城里真正的君子,都长着四方脸,迈着四方步。真正的淑女,长的是四方的屁股,四方的乳房,给孩子喂奶时好像拿了块砖头要拍死他一样。在长安城里,谁敢说“派”,或者是3.14,都是不赦之罪”。
弗洛伊德有个说法,假如人生活在一种不可抗拒的痛苦中,就会把这种痛苦看作幸福。还好,我越变越丑,并且能够发现自己越来越丑,便不至于把痛苦看作幸福。
十月,趁着小长假尝试出走,逃到漫漫黄沙里去,逃到星空下的封闭的小帐篷里去。一头汗,满脚沙,好恣意,好快乐。夜奔,又赶着夜色匆忙回城。哈,逃不掉。至少,我确信了,诗意的世界是存在的。可惜又忘记了去追寻它,直到决定迈出小西门喝粥。
自喝完那一碗粥到现在的几天里,我仍旧在熬夜,怕是已经成瘾,戒断需要时间;仍就在为并将长久地为DDL奔命;仍旧觉得“有智”好遥远,“有趣”也不够。至少已经逃离六月所深陷的漩涡啦,甚至又有了去西操吹风的傻劲儿,昨晚坐在草坪上说了好多话,红着脸回的宿舍。
呼呼,又是这样,到了应当结尾时已经过了想写字的劲儿了。想起爸爸从前批评我的作文时给我讲“豹尾”,想爸爸了,想爸爸可能会带来的兔头和卤鸭了。爱生活,还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