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秋——写给必酲

满秋——写给必酲

亲爱的必酲：

展信佳。昨日收到你的来信，甚是惊喜。上次通信是在一年又三个月之前了。时间业已流远。

可是，却并未因此觉得，你已消失。只是偶尔在想，这段时间，大略你是有事离开了，或忙于课业，或全力以赴于某件你渴望达成之事。总之，是离开，而非告别，或者不辞而别。随着年纪增长，对友情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内心于此虽不可或缺，但更欣赏君子之交，未必时时交流，而交流时，必刻刻交心。这样就是好的。我之于你，你之于我，如此，便已足够。

在这个愈来愈秋的日子里，念读起你的来信，又是温暖的。如秋日里的阳光，于整个被风吹得渐渐褪色的世界，带来了明媚和愉悦。嗯，或许一切都因为，见字如面。此前与你的交流，无论来信还是回信，都是打字的，通过网路来传递的。而这次，你将自己的心意，付诸纸笺，使我于念读的一刻，内心就在这一字一句中，变得轻快起来，仿佛见到了你。是的，虽然我并未见过你，没见过你的眉眼，你的笑颜，我甚至不知你的名字——虽然“必酲”二字也很美；但在你的来信中，我仿佛一切都见到了，见到了你的眉眼，你的笑颜，我甚至见到了你的丰富而阳光的内心。真好。可以想见你写信时的样子，应该与我一样，甚至更为专注地将所思所想都写下来，写给了我。

我唯有感谢你，感谢你的真诚，送来了秋日的温暖。

其实说来惭愧，重拾书信的这十年里，几乎所有的信，我都是在键盘上打出来的。说起来，应该出于懒的缘故罢。平日写小说，写诗，写散文，写论文，都是这样一字一句打下来的，一来迅速，二来如有不当之处，改起来方便。想来，这种习惯之于写信，终究使得收信的人儿不能全然分明我的心意，如隔着一层的纱，尽管薄而轻，可不能百分百地感知，思之，终究有点遗憾。也就在不久前，一个现在班上的姑娘告诉我，她欢喜与我写信，只是哪次如能收到我的亲笔信，就好了。我也明白，也希望能如此。如此而让那个收信人，如你与我的，见字如面的温暖。只不敢说何时会做到，唯祈盼着生活能回归那种简单纯粹。

当然，这封信里的温暖，亦是因你而来。我自问向来信缘惜缘，却又明白此生之缘，有长有短，不可强求。在我生命中，虽然感念美好，可与许多人儿的交集，终如烟花，不再重新绽放。回想与你去年四月在网路上相识，也是出于巧合，而彼时于我心里确定无疑的，是隔着迢远的距离，去守望那个离高考愈来愈近的姑娘。后来，你高考结束了，虽没有相问你的去向，但从你七月未央的回信来看，也还不错的罢，这样我内心也算偿愿了——如果偿愿的那一刻，就是你我之缘的尾声，我以为也未尝不可。于是，之后一年又三个月，没有你的音讯，虽偶尔想念，只作你一切安好。你能安好，那末无论怎样，即便你我或如两叶漂流不定的扁舟，我以为都好的。

而昨日向晚时分，耳畔唤名，眼见挥手，你就这样近在咫尺了。

是的，也就在那个时分，那一瞬间，使我再一次感动于生命中的因缘。虽然君子之交淡如水，可淡淡的，细水长流，却是多么美好的情感。而那种情感的内核，便是真诚。这个较之于旧时已有些不太真诚的时代，人与人之间，更需要真诚，而不是在存有各种各样大小问题的生活中，封闭自我，以为保护。一直相信这世间所有的你，所有的我，会因为真诚而有了感应，因感应而有了因缘，在因缘中各自安好，又不失情谊。哪怕亦有缘去之时，在人生长河里回首与你相逢的这叶扁舟上，也载着一个完整的我了。

此外，我更欣赏你将这份真诚，给了自己热爱的文学艺术。尤其欢喜你说，“很多文艺创作都是如此吧，穿越时空抵达一个位置的彼岸，凡是得到了一点儿回响，是多么让人惊喜的事情。我们享受着友邻的恩泽，又将个体的情愫和温暖传递出去，多重维度的历史在这个层面上被压缩为‘同一个世界’，许多感受被触发，又产生许许多多的新想法，体验一层层地积累起来，像是续写一首诗或故事，很美妙！”，我觉得，若不是你有一颗赤子之心，绝无法自知与言说这种美的体验，并且让我有了共情。回想自己与文艺结缘，也是在这种妙不可言的知觉与感动中，确信自己是一生要与之相随的。有了向文之心，无论生活好坏，经遇顺逆，都能观照自我，把握自我，于一诗一文之间，求取从容安适。如此一来，一念之间，生活便也可爱了，你我便也可爱了。于你，于我，这许是娑婆世界里，所有烦恼退后的答案了罢。

来信中也得知了你的近况，虽没有其他幸运惊喜，不过我以为这种不断前进的状态，就是给予了人生最好的回应。你在学好专业课的同时，还用心投身于文史哲的怀抱，这种自觉进取，是我十分欣赏的。听你说未来还想为了实现这份精神理想而考研，我很支持你。不过，现在的我愈来愈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甚至觉得，那理想，永远作为理想相待，或许是更好的选择——一旦尘埃落定，于内心渴求得到满足之外，亦会发现诸多未曾想过的问题，如不能善待之，或许还会失了继续前进的神思，削减了此前心中那种感动与快乐。而你所言的“且走一步算一步吧，路漫漫其修远兮，进一寸便有进一寸的欢喜”，真是与我心有灵犀了。大到人生，小到当下，无论是大志向，还是小目标，作如是观，或许时时有所得，处处有所进——将之串联起来，大抵就是我们希望见到的那个自己了罢。

信至此处，阳光尚好。一阵秋风忽然送来了候问。恍然之余，又不禁遐思，不知念读起这封回信时，你身在何处，是否也享用着这秋日的点滴。我欢喜贾岛思念友人的两句诗——“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我不是诗人，写不成甚么浪漫的诗句，可与你的思与念，想来，不比贾岛少的罢。

祝平安喜乐 万事胜意

开开

2019年10月21日向晚于金中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