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啊都是幻想
MoMA的扶手电梯上，他站在她的下一阶，她面对着他，两人这时一样高。他们耳语着波斯语，不说话的瞬间就互相看着。她讲话的语气比讲英语时更平静，却显得更热切。动作神态比起和美国人讲话更含蓄，却更感觉专注。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他。他们完美地融合在纽约熙攘的人群里，却又拥有自己的小世界。
--2017年11月4日
大三上学期的那天跟着Comberg老师的平面设计课去纽约，去了MoMA策展部的graphic design office，之后大家就在MoMA看展。那天Mana说是要带朋友来，便是我记下来的这一段了。我之后还在跟Kate八卦说，我觉得这是Mana男朋友哦。她说不好说吧哈哈哈。Comberg是我最喜欢的老师之一，是少数几个我觉得有困难有疑惑就可以发一封邮件约他出来喝咖啡的人。昨天Mana在Insta上发了新状态，就是和那个朋友一起的，字幕是“2.8年前”，男友身份坐实。我跟Comberg说啊哈哈哈哈那个人就是Mana男朋友哦。当然Comberg只有说: “I’m happy for her. She’s an amazing person.”
似乎美国人对每个人会这样说：她真是很棒。但我觉得Mana真是很好很特别的人，才华横溢，平面设计服装设计建筑都很棒。她比我大了五岁，所以会让我觉得，当然她能够这么能干啦。但是对于事情和人的热情真诚又让我觉得我和她一样年纪吧。She is an amazing person. She is a special someone. 上次当面跟Mana讲话，她说她想找平面设计和建筑结合的工作，并且希望雇主能够直接为她申请工作绿卡，所以很难。她讲话很直接: “I found home here. I don’t even want to move to Canada.” 她现在在纽约的工作是建筑工程上的BIM specialist，和平面设计相差很远了。原来在纽约这么难啊，能够有一份可以生活的工作就是很成功了。喜欢的事情自己找时间做就好了。
“我在这里找到了家。” Mana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因为这个，她才会即使很想很想家人也要一直想办法留在这里吗。她曾经跟我说，不能回到伊朗，美国就像一个大监狱一样。
每次从费城30街车站坐大巴到纽约，两个小时后到达Hudson Yard，从上地铁的一瞬间，纽约的气息就铺面而来。讲着中文韩文日文西班牙语的人，行色匆匆的人流浪的人，才让我一下子感觉到费城的平稳和落寞。
之前的七月中旬，因为工卡迟迟不到不能按时开始工作的我，情绪低落，百无聊赖。于是去找在纽约实习的念念和大学的室友玩。念念住在曼哈顿downtown的河边，公寓可以看到East River的河景。室友住在曼哈顿中城一个公寓的49楼。周六到了纽约之后和家住Queens赶来带我吃缅甸菜的Michelle玩了一会儿，往念念家赶的时候才发现中城地铁停运，室友发来消息说可能明天不能见我了，停电了，她住49楼下不来。这就是今年种种巧合的离奇曼哈顿中城停电事件。不过好在很快问题就修好了，周日的早上和念念和她一起去了法拉盛吃土豆粉和麻辣烫，逛亚洲超市买青团。我和室友坐在从皇后区法拉盛回曼哈顿的地铁上，对面是一个藏族老太太。没有了高原红，还是黝黑的皮肤，和彩条的围裙。念念的小房间在36楼，房间小得床只有靠着窗边，床下的储物空间又抬高了床沿。我和她睡在一张床上，生怕她掉下窗沿。
凭着对我的深刻了解，念念给我推荐了一部叫《交响情人梦》的日剧。剧里两人一起在巴黎追求古典音乐感人很深。野田妹其实最开始不是为了追求音乐而去，只是为了追随千秋学长，但到最后她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钢琴家，一个因为任何事情都不会放弃音乐的人。两人在日本的时候就是沉浸在只有对方才能理解的音乐世界里，在巴黎的时候又是外国人眼中的一对来自日本的音乐情侣，很让人羡慕了。谁不想成为野田妹那样的人呢？才华横溢而不自知，很傻很单纯，在伯乐和各方压力下直面自己的才华然后走上了音乐的道路。谁又不希望成为千秋呢，极其自律，做得一手好菜，成绩超好人超帅。
剧中的一个情节是，刚到巴黎的时候，野田妹法语不好，被千秋很微妙地嫌弃了。一向神经大条地野田妹变得很敏感，对千秋第一次生了气。“学长说着自己的母语，觉得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但是忘了自己在飞机上那么害怕了吗？这里有什么好的。这里有的家里都有。”
那时，朋友们都很羡慕我，说是我男朋友真好。我一厢情愿地想，会不会有这样，在异乡只有我们能相互理解的人。在熙攘的人群里忙碌，却有自己的小世界。我提醒自己，如果他过来的话，我不要像千秋这样啊。但是我却放弃了。
恋人不是衣服，看上的时候觉得好喜欢，买来了觉得合身天天穿，之后就可以放在衣柜里一年穿一次。谁也不是谁的附属品。
他很理智很成熟。我总说，在一起，在一起。他总说，要一起生活。我们爱着相信着像傻子。直到我开始讨厌傻子一样的自己。
如果不能相处，关系就是最初的幻想的延续。所以一起做梦，所以不断许诺。如果现在不能相处，是为了今后两个人的生活。如今一个人在异国生活的现实和两个人生活的幻想矛盾。所谓理想使人进步，理想使人痛苦。直到幻想和坚持令我不快乐。
于是当我停止幻想的时候，爱情也不在了。
Found，这个词的意思，找到了，被找到。Mana所说的“我找到了家”，是什么意思呢? 我也不知道。
我一直被形容为那个可怕的，一直充满动力地前进的人。我似乎总是追求着遥不可及的目标，甚至刻意地去追求看似不可能的东西。
人心易变，人也是会变的。我曾经是痴心到为了一个人，一个信念，独自努力的人。虽然我知道，这一切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所以我以为我就适合遥不可及的爱情，然而我错了。想入非非的性格使陷入异地恋的我很痛苦。当我变成了别人的幻梦，我也很痛苦。更重要的是我变了，我不再是梦想总是漂浮在云端的那个小女孩，我只想一个一个，拿下眼前的目标。我只想一天一天，经历现在的生活。
“别惧怕不确定，要对你心里所有还未解决的事有耐心。要去爱问题本身，爱上锁的房间和用不熟悉的语调写成的书本。不要急于寻找那些此刻你无法获得的答案，因为此时就算你得到了也无法活出他们。
你要先带着问题去生活，而生活会逐渐地、不知不觉地，在一段时间后越来越接近你要的答案。晚安。”
-- 2019.10.20 于纽约罗岛 思红和花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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