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避隐深林,百年不为人知,为何一时名扬海外?
2011 年版本的《孤独星球》上是两个女子的背影,她们双手叉腰站在山坡上瞭望远方,头上挂着的,形如向上的月牙,亦似牛角。

几天前,一位衣着华丽的老人以同一种姿势站在我的面前。

我猜想这个姿势大概是这个独特族群的标志性姿势:双手叉腰,似乎和头顶形成了呼应。 保留着这一独特民族风情的民族属于菁苗,因为独具特色的发式而被称为长角苗,这一族群的人数大概在四五千,仅在贵州六盘水六枝特区梭嘎镇的 12 个村寨里能找到他们的身影。
而正是这个族群,成为了我国乃至亚洲的第一个生态博物馆,可见博物馆学家多么希望他们的风情能为人所知,又得到很好的保留和传承。
在外媒口中,它是“原始文化的活化石”,是什么让外国人对这个小村寨倾注了更多的关注?
“殿下的气派”

梭嘎长角苗最有特色的部分已在名字中昭然,独特的头式可不止是因为苗族对牛的崇拜和重视。
长角苗通常有两种头式,一种如 LP 封面,托在头顶以下,将木制牛角盘进盘发中,这是比较日常的装束;另一种是用头发和毛线在头顶做出盛大的造型,将重达 2 至 4 公斤的头发依托木制牛角盘起来,技术娴熟也需要至少 10 分钟。
后者是梭嘎菁苗最隆重的发式,这个族群会将祖先的头发当做传家宝留下来,一般会保留五代人的头发,加上毛线和麻线盘于头顶。他们相信留下越多的头发,就会得到祖先更多的庇护和祝福。 1993 年,一位法国记者见到如此的情景,大为惊叹,称赞其为“殿下的气派”。

值得一提的是,最早的时候,不光是梭嘎女性会梳这样的头式,男性也是一样的。后来最先接受教育的是男性,所以这样的风俗特色也是女性保留得更多。现在到了重要的节日和葬礼,都会见到梭嘎的女性梳着这样的头发,穿着她们的服饰。

梭嘎长角苗的服饰独具风格,我了解到的服饰主要有两种:蜡染和刺绣。后者更为隆重,制作的过程也更加复杂不易。女性的服饰大多是自己制作,我们遇到的王阿婆就是自己做衣服,蜡染和刺绣的图案都是自己画的。梭嘎菁苗的蜡染服饰上是精细图案的重复,青蓝色和白色相间,俨然如同布纸上的文字。有人说苗族的文化都在他们的服饰上,深以为然。梭嘎菁苗刺绣服饰的颜色没有太多的五彩斑斓,主要是鲜亮的橙色、深红色和白色构成,区块分布总体看起来很是清新明朗。

王阿婆跟我解释她们刺绣的内容包括山坡、镰刀、坝子…… 寨子里的女人从小画腊绣花,她们的智慧和灵气都凝聚在这一方画布上。
菁苗的百褶裙也和多数苗族的百褶不太相同,她们的百褶更细,是用布织成的,颜色相较起来要多一些。衣服裙子穿好后,还会挂上一个有荷包的围腰,两边夹着彩色的手帕。


和其他苗族腿上绑秀丽的布不同,菁苗绑的是羊毛毡,鞋子也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可以露脚趾的,一种是高帮的,在我看来鞋子的设计很时髦,甚至有季节的差别,很是精细。 高山 2000 米的群落2011 年版的《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简称 LP)上这么形容梭嘎菁苗:“名扬海外,在国内却鲜有人知。”

长角苗居住在六盘水六枝特区的梭嘎镇,梭嘎镇里以陇嘎寨为中心的 12 个村寨便是他们生活的区域。追溯历史,清初时吴三桂“讨剿”,许多苗族又开始重复祖先的故事,四处逃散,逃进密林之中的苗人便是菁苗,菁苗到了 20 世纪之后才可似乎聚居,形成了今天的 12 个村寨。

菁苗生活在海拔 1400 ~ 2200 米的乌蒙山腹地,这里山高坡陡。哪怕在贵州交通已是很便捷的今天,还是因为路况差也阻隔了很多游客。 我今年造访的时候,发现国内外的游客都不多,主要还是贵州省内的人前往。到达的时候,寨子里很安静,进村的地方有个小卖部,我们停下来补充一些食物,碰到附近负责森林防火的工作人员上前来询问相机的像素,还邀请我们一起喝酒,我说:“不喝咯,喝了今天就出不了村了。”这种村民自己做的米酒,我们也叫做 biang dang 酒,后劲大得很。

谢过村民继续向前不远就到了信息资料中心,也就是生态博物馆确立时成立的村内博物馆,近处还有两颗中挪友好树。博物馆的事迹后续再表。 游览主要是在陇嘎寨,前文说到的 12 个村寨依次散布在山间,村与村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一两公里,目前没有车路,如有兴趣可以步行前往,可向当地人问路。

此行给我的最大感受便是,一定要在菁苗节日的时候再来,或者遇到当地葬礼,这对于一个游客来说是了解当地文化风俗最好的途径。 长角苗的喜与丧 对梭嘎菁苗来说,重要的节日包括跳花坡、葬礼和祭山。其中要数跳花坡最受游人喜欢,因为它不仅欢快,是当地年轻男女谈恋爱的日子,也有足够的参与时间,一跳就是跳十天,从每年的正月初四开始,一直跳到正月十四。祭山这种普遍存在于少数民族地区的祭祀活动,类似于一种宗教仪式,突显了靠山生存的民族信仰。梭嘎菁苗的祭山通常是在农历三月举行,并不是每一年都能遇到,寨子间的安排也会不一,一般是村寨里的人平分祭山花销。在传统的祭山中,是不允许女性参加的。祭山表现了菁苗对山和水的崇拜。
菁苗居住的梭嘎土地贫瘠,偏僻高寒,缺乏水资源。过去女性会用一根麻绳把木桶背在背上,通过独特的“荡走”形式,把水从山下背来,竟然可以滴水不漏。王阿婆告诉我,她们还可以把孩子背在水桶和背之间,我担心孩子不会被压着么,菁苗女会用小布枕垫在腰上,与水桶中间产生弧度,留出了背孩子的空间。 而要遇到菁苗的葬礼就要看运气了,重要的葬礼上你能看到“打嘎”,“打”指杀牛,“嘎”为祭祀,即杀牛祭奠的意思。纪念死者的场景大多要持续三天,寨里的男女老少都会盛装出席,以表对亡者的悼念。 村子如何变成博物馆文初说到梭嘎是中国和亚洲第一个生态博物馆,可见它代表着某一种重要性。

生态博物馆是上世纪 70 年代在法国兴起的一种文化形式,提倡保留多样化的文化,并不以单一的博物馆建筑形式存在,而是将文化发源地作为博物馆来保存。 早在 1997 年,六枝梭嘎生态博物馆就建成了,中国和挪威博物馆协会选择了这个曾不被知晓的苗族村落,将其代表性的牛角头饰及习俗风格,得到保护流传,让世人知道。在建馆初期,梭嘎得到了高度关注,两国博物馆学家针对梭嘎的风俗文化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其中有两个问题:1、菁苗女娃娃要不要读书?2、菁苗女性还要不要继续背水?这两点关系到风俗的延续,菁苗的主要特色在表现形式上包括头式和服饰,而生活习惯上常年背水让菁苗女有着独特的站姿和走姿。菁苗男子以前会梳牛角头,读书之后慢慢与汉文化融合,致使挪威博物馆学家担心菁苗女娃娃也会因为读书而同化,失去菁苗文化的传承。

针对两个问题,挪威方的观点是保留菁苗独特的文化,女孩子不需要读书可以继续背水;而我国博物馆学家的意见是民族需要与时俱进,菁苗女娃娃有权利接受教育;而女性背水留下的独特姿势对她们的身体并不好,不能因为保留风俗就要求她们继续背水。我非常赞同国内博物馆学家的态度,随着文化的发展变迁,仅适用于过去环境的风俗一定会改变,不可避免地我们会看到民族文化的遗失和改变,不应损害人类发展而故步自封、刻意停留在某个阶段。文化的产生是自然的,它的逝去也不应受到阻碍。

比起反规律的扭曲自然,不如好好思考怎样才能真正最好的保存文化。可惜在今天的梭嘎信息中心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呈现,好的是,在这个偏远山村你可以看到如常规博物馆一般陈列的完整介绍、民俗风情和变迁;不好的是,信息资料的体验比较枯燥,想想你都来到长角苗文化发生地了,还是觉得在看一本枯燥的书。我们有幸碰到王阿婆展示和讲解长角苗的特色,用一种听不太懂的语言热情地告诉我们她是文化传承人,菁苗文化中她所了解的部分。阿婆定然知道他们的文化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变成了她的一项特长,成为她用来分享乃至谋生的一种途径。

这样的形式固然可以花小钱一次性接收到希望得到的信息,但始终有表演和功利的成分。所以能在节日或遇到葬礼,看到当地风俗活灵活现地在眼前,是更本真的了解方式。 ☁️✏️此程下来不禁要问,生态博物馆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一座博物馆在村里建起,的确如同名字“信息资料中心”所示,更类似于一个资料库。但若为资料库,是需要深度的,我的想象中应该是看完村寨来到此能够产生反思的地方。可惜的是,这里充当了一个博物馆展览区,而且策划得不会那么有吸引力。此外,讲解员也缺失了。 就梭嘎来看,生态博物馆这一理念如同干涸的土地,没有水源滋养。 我想这大概也是梭嘎这几年愈加被遗忘的原因之一。不得不承认,上面所说到的观点非常苛刻。在马斯洛的人类需求理论中,生理需求是绝对需要夯实的基础,要求一个尚处于贫困的地方,先去在乎文化和精神,无异于挟山超海。
可好在获得关注的陇嘎等 12 个村寨,贫困度改善了太多,比很多省内别的贫困村都来得富足,村民住的都是石头盖的房子,家里还有摩托车可以代步。一些年轻人都去省城或者外省工作,王阿婆的儿子和孙子就是在贵阳居住,这些听上去是值得欣喜的消息。 生态博物馆是一种好的愿景,是一个方向,就像一个目标定在那儿了,还需要行动去达成。相信今天的梭嘎比昨天的她好了太多,因此也更期待她的明天。 The End 文/图 张清云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版权声明:欢迎转发&转载,转载请经过授权并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