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
恩因为借来的。不方便在书上笔记。所以还是摘抄吧。
九莉快三十岁的时候在笔记簿上写道：“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她没想通，好在她最大的本事是能够永远存为悬案。
她最不信上帝，但是连日轰炸下，也许是西方那句俗语：“壕洞里没有无神论者。”这时候她突然抬起头来，在心里对楼上说：“你待我太好了。其实停止考试就行了，不用把老师也杀掉。”
第一次生活在自制的世界里，狂喜得心脏都要绷裂了。
眼睛像地平线上的太阳，射出的光芒是睫毛。
似乎无论出了什么事，她只要一个人过一阵子就好了。这是来自童年深处的一种浑，也是一种定力。
不过是想着远走高飞。
她要它有始有终，还是个美好的东西，不然在回忆里受不了。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对海的探海灯搜索到她，蓝色的光把她塑在临时的神龛里。
脸贴着脸，他的眼睛在她面颊旁边亮晶晶的像个钻石耳坠子。
她随时可以站起来走开。
女人总是要把命拼上去的。
这天刚好无处可去，没电影看是在是桩苦事。
他讲几句又心不在焉的别过头来吻她一下，像只小兽在溪边顾盼着，时而低下头去啜口水。
他们并排躺在沙发上，他在黄昏中久久望着她的眼睛。
她不嫉妒过去的人，或是将要成为过去的。
她写了首诗：
“他的过去里没有我，
寂寂的六年，
深深的庭院，
空房里晒着太阳，
已经是古代的太阳了。
我要一直跑进去，
大喊‘我在这儿，
我在这儿呀！’”
他没说，但是显然不喜欢。他的过去有声有色，不是那么空虚，在等着她来。
她像棵树，往之雍窗前长着，在楼窗的灯光里也影影绰绰开着小花，但是只能在窗外窥视。
我是最妒忌的女人，但是当然高兴你在那里生活不太枯寂。
秋天之雍回上海来，打电话来说：“喂，我回来了。”听见他的声音，她突然一阵轻微的眩晕，安定了下来，像是往后一倒，靠在墙上，其实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她跟之雍的事跟谁都不一样，谁也不懂得。
以为“总不至于”的事，一步步成了真的了。
九莉对自己说：“‘知己知彼’。你如果还想保留他，就必须听他讲，无论听了多痛苦。”但是一面微笑听着，心里乱刀砍出来，砍得人影子都没有了。
九莉坐在窗口书桌前，窗外就事洋台，听见之雍问比比：“一个人能同时爱两个人吗？”窗外天色突然黑了下来，也都没听见比比有没有回答。
之雍护痛似的笑着呻吟了一声“唔……”把脸伏在她身上。
她内心有一种混乱，上面一层白蜡封住了它，是表面上的平静安全感。
十分违心的事她也不做。
她只听信痛苦的语言，她的乡音。
我的毛病是永远沾沾自喜，有点什么就要告诉你。
九莉反正最会替自己上麻药。
她感到他强烈得注视，也觉得她眼睛里一滴眼泪都影踪全无，自己这么说着都没有真实感。
他们的过去像长城一样，在地平线上绵延起伏。但是长城在现代没有用了。
她一直什么都不相信，就相信他。
燕山又道：“你大概事喜欢老的人。”
他们至少生活过。她喜欢人生。
没有她们也会有别人，我不能与半个人类为敌。
他把头枕在她腿上，她抚摸着他的脸，不知道怎么悲从中来，觉得“掬水月在手”，已经在指缝间流掉了。
我像镂空纱，全是缺点组成的。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上帝还犹可，太富幽默感的上帝受不了。
她从不想起之雍，不过有时候无缘无故的哪痛苦又来了。威尔斯有篇科学小说《摩若医生的岛》，写一个外科医生能把牛马野兽改造成人，但是隔些时又会长回来，露出原形，要再浸在硫酸里，牲畜们称为“痛苦之浴”，她总想起这四个字来。有时候也正是在洗澡，也许是泡在热水里的联想，浴缸里又没有书看，脑子里又不在想什么，所以乘虚而入。这时候也都不想起之雍的名字，只认识那感觉，五中如沸，浑身火烧火辣烫伤了一样，潮水一样的淹上来，总要淹个两三次才退。
二十年前的影片，十年前的人。她醒来快乐了很久很久。
连下了许多天的雨。她在笔记簿上写道：“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像《斯巴达克斯》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的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
九莉快三十岁的时候在笔记簿上写道：“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她没想通，好在她最大的本事是能够永远存为悬案。
她最不信上帝，但是连日轰炸下，也许是西方那句俗语：“壕洞里没有无神论者。”这时候她突然抬起头来，在心里对楼上说：“你待我太好了。其实停止考试就行了，不用把老师也杀掉。”
第一次生活在自制的世界里，狂喜得心脏都要绷裂了。
眼睛像地平线上的太阳，射出的光芒是睫毛。
似乎无论出了什么事，她只要一个人过一阵子就好了。这是来自童年深处的一种浑，也是一种定力。
不过是想着远走高飞。
她要它有始有终，还是个美好的东西，不然在回忆里受不了。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对海的探海灯搜索到她，蓝色的光把她塑在临时的神龛里。
脸贴着脸，他的眼睛在她面颊旁边亮晶晶的像个钻石耳坠子。
她随时可以站起来走开。
女人总是要把命拼上去的。
这天刚好无处可去，没电影看是在是桩苦事。
他讲几句又心不在焉的别过头来吻她一下，像只小兽在溪边顾盼着，时而低下头去啜口水。
他们并排躺在沙发上，他在黄昏中久久望着她的眼睛。
她不嫉妒过去的人，或是将要成为过去的。
她写了首诗：
“他的过去里没有我，
寂寂的六年，
深深的庭院，
空房里晒着太阳，
已经是古代的太阳了。
我要一直跑进去，
大喊‘我在这儿，
我在这儿呀！’”
他没说，但是显然不喜欢。他的过去有声有色，不是那么空虚，在等着她来。
她像棵树，往之雍窗前长着，在楼窗的灯光里也影影绰绰开着小花，但是只能在窗外窥视。
我是最妒忌的女人，但是当然高兴你在那里生活不太枯寂。
秋天之雍回上海来，打电话来说：“喂，我回来了。”听见他的声音，她突然一阵轻微的眩晕，安定了下来，像是往后一倒，靠在墙上，其实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她跟之雍的事跟谁都不一样，谁也不懂得。
以为“总不至于”的事，一步步成了真的了。
九莉对自己说：“‘知己知彼’。你如果还想保留他，就必须听他讲，无论听了多痛苦。”但是一面微笑听着，心里乱刀砍出来，砍得人影子都没有了。
九莉坐在窗口书桌前，窗外就事洋台，听见之雍问比比：“一个人能同时爱两个人吗？”窗外天色突然黑了下来，也都没听见比比有没有回答。
之雍护痛似的笑着呻吟了一声“唔……”把脸伏在她身上。
她内心有一种混乱，上面一层白蜡封住了它，是表面上的平静安全感。
十分违心的事她也不做。
她只听信痛苦的语言，她的乡音。
我的毛病是永远沾沾自喜，有点什么就要告诉你。
九莉反正最会替自己上麻药。
她感到他强烈得注视，也觉得她眼睛里一滴眼泪都影踪全无，自己这么说着都没有真实感。
他们的过去像长城一样，在地平线上绵延起伏。但是长城在现代没有用了。
她一直什么都不相信，就相信他。
燕山又道：“你大概事喜欢老的人。”
他们至少生活过。她喜欢人生。
没有她们也会有别人，我不能与半个人类为敌。
他把头枕在她腿上，她抚摸着他的脸，不知道怎么悲从中来，觉得“掬水月在手”，已经在指缝间流掉了。
我像镂空纱，全是缺点组成的。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上帝还犹可，太富幽默感的上帝受不了。
她从不想起之雍，不过有时候无缘无故的哪痛苦又来了。威尔斯有篇科学小说《摩若医生的岛》，写一个外科医生能把牛马野兽改造成人，但是隔些时又会长回来，露出原形，要再浸在硫酸里，牲畜们称为“痛苦之浴”，她总想起这四个字来。有时候也正是在洗澡，也许是泡在热水里的联想，浴缸里又没有书看，脑子里又不在想什么，所以乘虚而入。这时候也都不想起之雍的名字，只认识那感觉，五中如沸，浑身火烧火辣烫伤了一样，潮水一样的淹上来，总要淹个两三次才退。
二十年前的影片，十年前的人。她醒来快乐了很久很久。
连下了许多天的雨。她在笔记簿上写道：“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像《斯巴达克斯》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的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