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搬家残存的记忆
截止1小时前,搬家的所有准备已几乎做好,只剩下奶蛋酱醋糖盐和洗漱用品会在当天带进去。此刻,租了4年的房子只剩下一张床,一个水壶,一台电脑和一张10天后将要遭到丢弃的三脚桌。
很小的时候,我使筷子吃饭总会握住筷子的最顶端,又瘦又黑的一双小手吃起饭来显得很费力,老人说,这孩子将来离家会很远,我则继续旁若无人的费力吃着。很多年后,我早已明白,这不过是一个资深强迫症少年时代的普通行为罢了。当时还有一个关于我的趣闻,我不止一次的公开宣称家里包的饺子不如外面卖的任何一袋速冻饺子好吃,这样的话总能引来一阵大笑和无数反对,“饺子还得是家里包的好”,“自己家包的肉多”,“行啊刘欢,你妈包的饺子还不如外面的!”。时至今日,我为自己做的有饭有菜的正餐仍没过十,当时姥姥的那句这孩子将来离家会很远,和那句这孩子是吃外面饭的命,都在应验着。
10岁之前,我大概搬了不下10次家,那样的时代,搬家是普通人家不能回避的痛,三代人同睡一张炕是无法言说的疼,炕上铺一条褥子是平凡人家,铺两条褥子才是小康,我记得自己总是睡在两个人褥子的夹缝中,午夜过后,炉火熄灭,左右两边的人各自进入熟睡,那种从后背传来的凉意和不知该选择进哪个被子的犹豫,很多年以后仍然清晰。
15岁,过了两年自己有卧室的日子,那时夜里总是不轻易睡觉,一遍又一遍戴着耳机听一盘儿日本经典动漫主题曲和片尾曲的带子,听到我可以用日语发音都唱完,翻来覆去,四肢恨不得填满整张双人床,导致后来很久我都是那种不可一世的睡姿,我形容为“片”字睡法,躺在床上睁着眼,正好能看到仓房的玻璃带着霜,冬天我习惯在霜上写诗,水从每一个起落笔的地方流下,像是热泪盈眶。
因为学习成绩不好,我甚至被搬到了老师家里,可惜的是,往往住在老师家里的学生,才最嚣张跋扈,迟到,上课睡觉,早恋,喝酒,都可以得到感情上的某种庇护。没错儿,那就是我,除了夜不归宿,我走进过几乎所有乖小孩儿未曾涉足的区域,那是我的文艺复兴时期,热血最热的时候。
我想,我也是为数不多长住过别的大学寝室的人,要感谢曲旭阳,我们2002年相识,2003年成为一生的基友,我现在还保留着一封他在2008年圣诞节写给我的信。2012年我刚刚离校,实习单位是8人寝室,因为我在离校前曾一边大声唱着“如今已了无牵挂”,一边把整套被褥扔到了寝室阳台,和两百多个饮料瓶子丢在一起(已经记不清是不是所有瓶子里都是饮料),当时全部家当不过一千多块的我只能求助于曲,正好当时念大四的曲的一个室友和女朋友在外面合租,空了一个位置出来。我至今还记得,曲每天都不忘严肃的对我说,“欢仔,记着,看见所有门卫大爷你就说自己是张海浩,你就是张海浩”,多年过去,我仍然记得我就是张海浩,那段日子真的很像逃学威龙,我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学校无比镇定的生活,吃饭,置身事外,和一群大四学生一起看了中国好声音第一季,偶尔对楼下的女生吹口哨(不知为什么在别人的大学就是敢那样做),我唯一的中篇小说也是在那个吊炸天的神内图书馆写完的,那段日子真的很棒。
当然,最后我住了四年的这个地方也绝非浪得虚名,最多的时候,45平米的房子曾住过6个人,此时我正在打字的房间也曾住过4个人,那时吕洋刚刚来到大连,没错儿,就是楚门。我们后来一起同居了半年,几乎所有夜晚,我们都聊到笑哭,笑这个世界,笑我们自己,而且是嚣张的大笑,那样的能量和情绪很难再有了。我不能忘记的是他用我的电话打给喜欢的姑娘谎称自己是京东快递员后我差点笑死的那个晚上,也很珍惜每两个周末去一菜一味点4个几乎已成固定习惯的东北菜一起喝4瓶百威的记忆。总之,我们把一段人生留在了这里。
两个小时前,我抚摸着给搬家当天准备的酒杯,环顾那个一尘不染亮着黄色灯光的我今后会一直称作家的地方,就已经知道此刻会写到这些难以言说的带着各种情绪的记忆,我还告诉自己,要做好时刻失去它的准备,如果还可以多去看看这个世界,如果自我成长和自我实现仍然大于柴米油盐老婆孩子,我想我会锁上房门再次出发,给已经尘封的搬家回忆再填一笔,那将意味着我仍然年轻,仍易热泪盈眶。
也许会有那一天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