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歌 (之一)
交完论文之后,一直提不起精神来做事情,也没有心情好好玩耍,倒是构思了一些可以写出来的东西,整理一下自己。
有一天突然想写一些歌和我的人生重叠的故事,对我来说,它们不仅仅是好听的旋律加直击心灵的歌词,就像是《佩小姐的奇幻城堡》里重置时光圈的机器,歌曲唱起来,一种场景、声音、气味甚至心情都被唤醒,勾连着生命里一些平凡的日常,或者是可以在我个人生命史上算作节点的时刻。
《Be be your love》《I'll find a way》-- Racheal Yamagata
从柏林回来之后,我一直不敢承认,但我现在确实觉得,我喜欢上了甚至是爱上了给我纹身的她。那段时间在追《春夜》,甚至去纹身的那天早上也是看完更新的部分才出门,差一点迟到,里面好听的配乐是Racheal 写的,按图索骥找了她其它的歌,这两首歌我很喜欢。明明在去柏林之前我就开始听这两首歌了,但是回来之后彻底把自己带入了,或者说它们很自然地嵌入了我单方面建立起的我和她的联系里。只要旋律想起来,我就会想到她,然后点开相册,看临走前拍的合照,放大她的部分。《Be Be your love》里唱到Everybody is talking how I can't can't be your love,but I want want want to be your love,want to be your love for real,我会完全把自己带入那种爱而不得的痛苦里;《I'll find a way》里的I'll find a way to see you again, 我总无意识地哼成 I'm on the way to see you again。我还放纵自己做了其它许多疯狂的事。在复习人权法考试的那几天,我在Google上搜索她,跟预想到的一样,大部分都是关于她的工作室,几乎没有太多她自己的个人信息,但我还是在她纹身工作室的网站上发现了比ins上更详细的个人介绍,借助东拼西凑的线索,找到了她毕业的学校,她出生的城市,以及她接下来要参加的波兰的一个纹身节。我还在Facebook上找她的照片,但大部分都是她纹身的作品,还有一张德国纹身杂志采访她的照片,是简短的一页文章,我花了一个小时,逐词打出来,再用Google翻译,模模糊糊地了解了一点她对于纹身的想法,她说纸上的设计似乎已经死了,但随着纹身又变得生动起来。
还有更过分的事情,我找到巴黎的波兰语书店,买了学波兰语的课本,在网上找各种视频教程。在豆瓣上搜索波兰语作家的图书,刚好后浪9月刚出了一本《波兰史》,作者是一位波兰裔英国作家,我在法国亚马逊上找到了英文和法语版。波兰也成了我的敏感词(比如《佩小姐的奇幻城堡》里,男主的爷爷叫他tygrysku, 波兰语的老虎)。不止如此。八月末还挣扎在论文中的时候,已经跟同学商量起要去旅行,计划去东欧,她从弗罗茨瓦夫来,号称波兰第四大城市,Google告诉我9月6号到8号在那儿有小矮人狂欢节,8号是我的阳历生日,我想在那一天去那里。朋友很好说话,我们六号出发到克拉科夫(波兰第二大城市,离奥斯维辛很近,朋友想去),七号下午坐大巴去弗罗茨瓦夫。一路都在下雨,我的耳机里循环播放着这两首歌。到达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车站坐落在一个类似于欧美汇或者当代商城的商场,我们一路走到住的地方,路过了一些没有粉刷的破败的房子和老式的红色汽车,开始怀疑波兰的经济发展水平,手机告诉我们它确实还是发展中国家。波兰有90%的人口信仰天主教,弗罗茨瓦夫遍地都是高大的砖红色教堂。还有铜铸小矮人,这个城市的特色。它们摆出各种造型,遍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每一次发现都充满惊喜。这里没有什么中国人,游客都像是周围的东欧邻居(但还是遇到了一群操川渝口音的中老年旅行团,很迷)。还有,她的名字在波兰语里是小鸡的意思,超市鸡蛋的盒子上总能看到这个单词。我们穿梭在大街小巷,追踪了一天的游行队伍,一无所获。就像我做的所有这些因她而起,跟她有关的事情,其实全部都跟她没有关系,也不会有我希望的结果。我知道自己总是迷恋日常之上的诗意和浪漫。我幻想一场跟本没有可能发生的恋爱,放纵自己做梦,假装告诉自己不会发生,给它再刷上一层爱而不得的痛苦凄美的外衣,又在心底小心埋藏着那幽微的一点可能性,这样要是万一真的发生,自己都相信的不可能变成可能,那会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浪漫,我所图谋制造出来的。
但我只是幻想,却没有勇气。我一直想给她发邮件,问她要纹身当天拍的照片。7月在塞纳河边,有人在地砖上写if you weren't afraid, what would you do?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她。我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但以上是我真实的、放肆的、没有好好学习时认真单恋的所做作为和内心活动。
《南方姑娘》-- 赵雷
在2014年,我大三,10月初,跟饼哥一起复习考研,当时在背《民法》。那段时间每天六点多开始起床学习,一直到晚上十点左右,除开吃饭和休息,差不多有超过12个小时都在学习,可能也是用眼过度,开始觉得眼睛里出现一些零碎的黑色漂浮物,又过了几天右眼看东西开始变形,竖直的门框变歪,齐整的印刷字体变成大大小小不规则的排列。我还是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斜左上方大概整个视野五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的部分变黑,就是黑色,什么也看不见。我也还是不着急,又拖了好几天才决定去校医院。那天早上接近中午的时候,饼哥和涓涓在院里的图书馆自习,我找他们拿零钱坐公交,她俩没有,我又问了旁边的小时和邱汐岩,小时给了我几个一块的硬币。
在胡里山炮台站上车,经过厦大白城,公交车停在了厦大医院站。一个穿着烟灰色窄脚裤,深绿色衬衣,棕色平底鞋,背黑黄相间的在凡客上买的书包下了车,手里拿着姐姐寄过来的二手小米手机,在听赵雷的《南方姑娘》,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耳机里唱到:阳光里她,在院子中央晾晒着衣裳,在四季的风中她散着头发,安慰着时光。这是我每次听歌脑海中浮现的场景。
一位女医生给我做了检查,试图用平静的口气告诉我,你这是视网膜脱落,我说要做手术吗,她说,要的,我说,那我还能考研吗,她说,你今年就不要想考研的事情了。我马上崩溃了,没有办法控制地大哭起来,医生小心安慰我说,没有什么的,女孩子不考研也可以的。她努力安慰我,我平静下来之后,她给我滴了一些散瞳的眼药水,我坐在外面走廊的长椅上,抱着书包,里面装着民法课本和英语笔记本,听着来往稀疏的脚步声,拼命忍着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从医院回来,在海滨楼下跟饼哥见面,大概讲了自己的病情,又趴在她的肩膀上哭了一会儿。回到宿舍,洗了澡换了睡衣,躺在床上,海风从窗户吹进来,从头到脚,我闭上眼睛,像放下了一个挑了很久很重的担子。关于那天,我还记得晚上跟饼哥去吃了外婆家,有一道菜是龙井虾仁,然后看了电影,是崔健的《蓝色骨头》。
我怀念那个时候某种纯粹的状态。我确实是很拼命地学习,早上起来是我学英语的时间,我除了背当时考研阅读文章之外,还背了很多E. B. White 的《The second tree of the corner》里的文章,然后会在晨读结束的时候默写,再改正,查单词,做总结做翻译,有很多收获,也真的很开心。那段时间舍友都不在,晚上结束回宿舍,只开一盏小台灯,边泡脚边看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心里总是很平静,但觉得很有力量。
后来去医院,我也收拾了一些书,《昨日的世界》也在里面,做完手术后不能看书,就要求妈妈给我念,她普通话不是很标准,有一些字词发起来很别扭,病房里有别人,她会不好意思,就让爸爸给我念,他读起来更好笑,我在病床上笑不停,妈妈也笑,看起来就像和睦的一家。妈妈最常念的,是约翰密尔的《夏日走过山间》和星野道夫的《在漫长的旅途中》,自己读过的同样的内容,别人念起来又是另一种感觉,印象深刻的是密尔常常会用“天空有百分之几的云彩”来描述天气。妈妈的读书声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我听着听着就会慢慢睡过去。
还有一件好笑的事情,我还在恢复期的时候,张艾嘉的《念念》上映了,我其实不应该看电影,但还是一个人偷偷买了票,在中山路一家小影院。上座率一点也不高,我坐在最后一排,看到电影里,张孝全扮演的男主人公也视网膜脱落,而且还叫阿翔,觉得好好笑。模拟阿翔视野的镜头好真实哦,应该也只有我们这种同样脱落过视网膜的人才有评价的资格。之后一段时间里,我们会模仿电影里梁洛施的台词,调侃翔叔说,阿翔,我怀孕了。
哦,还有一个关于赵雷的八卦,小学时每天一起玩的女生竟然还跟赵雷谈过恋爱。前年赵雷北京演唱会的时候,还说可以让赵雷送票,带我们去后台。再一次感叹命运的神奇。
《台北的某个地方》-- 陈绮贞
今年春天的歌。属于巴黎街道的歌。
四月份的开始,我开始在先贤祠附近的一家书店实习,它叫做Pippa,书店老板是一个很和善的夫人。书店周二到周天营业,早上十一点到下午七点,中午一点到两点是午饭时间。我总是坐七号线,在mansion blanche乘车,在place monge出地铁,走到书店,那段时间的路上,在听陈绮贞的新专辑《沙发海》,《台北的某个地方》是里面最喜欢的歌。从monge出来,过马路,爬一段有植物装饰的花墙台阶,回来到作为rue du rollin 起点的巴掌大的小广场,rue du rollin 是一条窄窄的步行街,正中央有一条浅浅的排水通道,两侧规律地放置了一些立方体石墩,道路左手边是居民楼,右手边有一栋crous学生公寓和一个小学。尽头与另一条路相交的两侧分别是一家酒吧和餐厅,早上去的时候还没有开张,晚上七八点回来的时候已经坐满了很多年轻人,热热闹闹的样子了。
往左拐去图书馆更近,会路过笛卡尔咖啡店。往右拐是壕沟外城墙外广场,对,就是这么拗口的名字,是拉丁区一个小小的中心,中央的喷泉不工作的时候会坐满人,广场周围都是餐厅咖啡馆小酒吧,大家在这里吃东西聊天聚会等人,一天也总有不间断的即兴演出,大部分是弹吉他,我更喜欢看集体乐器表演,架子鼓、小号、大号、萨克斯、长笛什么的,人多起来总是感觉更活泼。经过广场再往右拐,左手边有一家好吃的面包店,那里的croissant和pain au chocolat都特别好吃,中午卖的有橄榄的三明治和另外一种有烤茄子的鸡肉三明治也特别好吃。后来,当我发现在地铁上偶遇的那个男生刚刚好晚上在那里打工的时候,就再也不敢去那里买面包了,或者只在白天去。但我晚上经过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在街对岸隔着玻璃窗张望。去图书馆的话就再径直往前走,海明威在巴黎住过的地方就在右手边,楼下挂着海明威的照片,经营着一家餐厅,络绎不绝总是很多人。再继续走,左拐,左边是亨利四世高中,据说是巴黎最好的高中,madame的女儿就是在这里毕业的。正门漆成了红色,常年紧闭,我很好奇里面的样子,前段时候回去书店帮忙送包裹到这里,终于跨过了这道门,但只进了门卫室,看到了里面一个小小的有绿色植物的院子。亨利四世中学对面是一座教堂,右侧就是先贤祠,它最开始是作为宗教建筑,从19世纪开始作为名人遗体存放地(大家都知道伏尔泰在这里,但其实只是身体在这里,他的脑袋保存在巴黎喜剧院,可能因为写了很多喜剧,心脏又在另外的地方),它的右手边就是我现在所在也经常去的圣日内维耶图书馆,再往前就是专门的法律图书馆cujas。先贤祠正对着rue du sufflo, 另一端跟圣日耳曼大道交汇的地方是卢森堡公园,从先贤祠的位置,还能看见埃菲尔铁塔。它左右两边,对称分布着五区政府和二大法学院,这种安排很有趣,总觉得也暗合着某种权力制约和崇尚知识、理性的传统。
让我们回到壕沟外城墙广场,要是去书店,我会走另外一条路线,到书店会更近,会路过亨利四世中学背后的游泳馆,有一个小广场,和一家译介南美洲书籍的书店。它们家的帆布袋很实用。出的明信片也很好看。穿过高低起伏的街道,来到rue Malebranche,它正对着书店,这是一条很短却很美的街道,忽略掉停放的汽车,据说跟好几个世纪前几乎一模一样,有好多电影也来这里取景,8月份的时候就有一回,Madame还给我们看了她拍下的照片。
回家也是同样的路线。往返的路上,我也并不总是只听这首歌,只听这张专辑,但是这首歌自然而然地跟从monge到书店的这段路程捆绑在了一起,一听到它,就马上能感受到在这些街道上行走的感觉,被风吹起的,随步伐一起一伏的发梢和衣角。《走路的历史》里说,巴黎是有最适合行走的街道,《台北的某个地方》里唱“你最爱的角落,便利商店的霓虹,高楼大厦挡住守护我的星座”,在巴黎不会啊,巴黎只有一座蒙帕纳斯;“当爱写成了小说,开始就决定结果,多年以后见到你将擦身而过”,擦肩而过是一个多么美的词啊,当我走在街道上,跟多少人擦肩而过,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但或许有可能发生什么,像一种陌生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