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脚
19号晚上难得有空,我在家收拾屋子,把行李箱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好,一件件地拿,一件件地放。先是衣物,再是护肤品、各种常用药,最后还剩了很多零碎的生活用品。在一个夹层里,我掏出来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放了两卷棉线和一根缝衣针,还有很多纽扣。
21号我很早就起床,做好了简单的便当,赶去学校门口集合,坐大巴出发去牛津玩。路上大概要开两小时不到,司机一直开着电台放歌,也没法睡觉,在微信上和爸爸报备了行程以后又打开了和小邹的聊天框。我们很久没有联络了,消息还停留在四天以前。
我们唧唧呱呱说了很多闲话,从一个话题跳到很远的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邻座的同学夭夭戴着耳机听歌睡过去了,我看了她一眼,突然想到了前天晚上。我在收拾屋子的时候也是在听歌。于是我说起了前天晚上:
“你知道吗!我来英国以后第一次哭是前天晚上在收拾行李箱的时候,行李箱有个袋子里放着针线和一袋纽扣,是我妈妈让我带的,给我放进去了,然后不知道为啥我拿着那个缝衣线就哭了……”
“以前我妈在家要补什么东西,都是我给她穿针,她眼睛老花了,不能穿针,可是我总是一下就穿进去了。所以我每次离开家回学校的时候,她都要专门找我帮她穿好很多针准备在抽屉里。”
我从行李箱拿出针线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以前我经常帮她穿线这件事,但是和小邹聊天的时候却突然想到了。发完这两段话,我很久都没有再看手机。
行李箱并不是我一个人收拾的,很多东西都是她想的。所以那天晚上我收拾的时候,每拿出一件东西,都会想到当时她是怎么说服我带上它们的。我们几乎对每件行李都有争执。但事实是,她真的什么都想到了。包括做饭的围裙、舀米的小量杯、削皮刀,甚至连水池的滤网她都给我带了。怕我不会做饭,还给我硬塞了很多袋冲泡的紫菜汤料。
还有针线。
放针线的时候,我们还是在吵。她一定要让我带最大的那一卷线,我不肯带这么大的,她说这个线好,是在裁缝店里拿的,结实。我又想多带几根针,她说针只要一根就够了。最后她嘲笑我,说我恐怕也根本不会缝纽扣。
我冷冷地说我会,在大学自己缝过。然后就拿着那些针线走开了。
我坐在开往牛津的大巴上,外面是一个大晴天,很适合出行。这次旅行我期待了很久,我喜欢出远门,去没有去过的地方。但是我在路上想到了针线的事情,和小邹的聊天也中断了,我看着前路,眼泪又止不住。
后来我们到达了目的地,下了车,一行人急急忙忙往基督教堂学院赶。路上经过了很多卖哈利波特周边的店,我想到刚刚我和小邹还聊了这个,这个时间是国内的傍晚,还能和小邹说会儿话呢,就急忙拍了照片发给她。发照片的时候才我看到,她其实追问了一句。
“你这次穿了吗?帮她。”
我们总是从一个话题跳到很远的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我直接把照片发过去,她问我院服可以试穿吗,魔杖多少钱。我说很贵,买不起。她说你带了25镑,可以买半根。
我坐在大巴上很久都没有再看手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
“可是这次我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却没有帮她穿好针再走。”
我最常买的是快销的衣服,一个是便宜,还一个是至少看着不俗气,但是它们所有的纽扣都很不牢靠。买完有纽扣的衣服裙子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让妈妈重新加固纽扣。我帮她穿好针线,她开始缝,缝好了给我,然后再把备用纽扣收好。其实她说得没错,我自己缝纽扣的水平很臭,我只是在逞强,我想告诉她:从今以后我不需要你了,我自己能过得很好。 我以前写过,在我出发前,我没有收到任何意恐迟迟归的嘱托,但是我一直忽略了,我想摆脱她,但也许她是一直需要我的,她模糊的视线需要我的眼睛帮她穿针线,这样她才能完成临行密密缝的针脚。